父亲曾是一座山,一座在我眼中可以撑起一片天的山。而如今,岁月似乎已将它铲成一座小丘,不再高大,不再神秘,不再深邃。这对我似乎是·一种悲哀,但对父亲似乎是更大的悲哀。于是在父亲面前,我尽量变得渺小,变得柔弱,将他深情地敬畏与凝望,为的只是呵护一个男人、一个农民、一个父亲的自尊心。
几年前的一个暑假,我去过一趟武汉,那是父亲打工的地方。工地的活儿忙,父亲早出晚归,相聚的时间也并不多。一天傍晚,父亲从工地回来,还未来得及脱下安全帽,就扔给我一张沾满泥土的、皱巴巴的报纸。我打开一看,最显眼的便是一则关于7月22日日全食的消息。
“日全食。”父亲倚在门上,声音苍白虚弱,脸上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好不容易才让老王准我一天假的,明天陪你出去转一转。”
翌日清晨,我和父亲出发了。所谓“出去转一转”也不过是在路边小商店里买些糕饼饮品之类,再找一个大一点的公园,在里面逗留一日半日罢了。在这完全陌生,完全不属于我们的城市,我深知这已经很难为父亲了。然而这寒酸简朴的出游却也让我备感温馨,备感宝贵。
上午的时候,我们已经身处公园之内。抬头望望天,却也只是白亮亮的一团光,并不感到稀奇。由于日全食少见,所以我和父亲并不知道如何观看。实在无聊,便找了一条长凳坐了下来。这时身边匆匆走过一位先生,看了看我们,突然立住,接着从身上掏出一团东西向我们扔了过来。
“用这个,小伙子。”
我弯腰捡了起来,是一团胶卷,我不明所以,回头看看父亲。
“快扔了。”父亲小声说,带着农村人特有的警惕。
我就随手扔在地上——父亲的话一定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