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目的闪电凌厉地滑过天际,那片天空就像是被劈开了一道口子的海漏子,暴雨伴着“轰轰”的雷鸣,铺天盖地狂泄而下。
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下,未封闭的阳台完全失去了庇护,忘情地裸露在飞流而下的天河水中痛痛快快地沐浴着。次日清晨,阳台上面就会到处都是,积水,落叶,和沙尘,这一切都表明,暴风雨昨夜曾经在这里,狂欢过……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听到,阳台上那只巴西龟正在如瀑的夜雨中,不停地来回跑动,我熟悉它那“咯咚”,“咯咚”龟壳撞击墙砖的那种独特的声音。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肯定也是属于它的狂欢夜吧!
早上起来,一切如我所料,一地狼藉。
我无奈地提起拖把,打算清理地上的积水,落眼处却发现那盆翠叶如盖的吊兰,竟已被踩得稀烂,被划拉下的碎叶落了一地,惨不忍睹。我心下茫然,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它遭受了这样的灭顶之灾?
捡起那一片片落叶,发现上面都是被利爪划过的痕迹,看着紧挨着那盆吊兰的那道栏杆空档,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蓦然升起。
我连忙跑到巴西龟住的那个盆子里一看,没有,洗衣机背后,没有,花盆的缝隙间,没有,翻遍阳台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
没想到这只我整整养了五年的巴西龟,居然千辛万苦地爬上那盆吊兰,费尽心机从栏杆的缝隙中钻出去,冒险从二楼的墙头跳了下去离家出走了,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让它拥有这样大的勇气,从这么高的楼上往下跳。或者说,它,是在按计划实施一场蓄谋已久的越狱行动。不知道它在走之前是不是对这里,这个它住了多年的家是否浮闪过一丝丝的不舍和留恋。
我一度认为这是一只世界上最幸福的巴西龟,我精心照料它,看着它一点点长大,为它搭配营养餐,花了很久的时间去熟悉它的生活习性,特地为了它去买牛肉和小鱼小虾。我经常嘲笑自己还不如一只乌龟,顿顿有鱼有肉,这样的伙食对我来说都显得过于奢侈了。
我带它回家的时候,它还不如一个鸡蛋大。是我妹夫到池塘里钓鱼的时候捡到了它,它被扔在一个装满小鱼小虾的水桶里,四条腿努力地划着浮在水面上,仰着头,看上去又脆弱,又可怜。
我问妹夫这是什么品种的乌龟?妹夫吱唔了半天说:“可能是土鳖吧。”
野生的土龟土鳖都已经很稀有了,所以我断然决定收养它。为了感谢妹夫的“忍痛割爱”,我特意买了几只小仓鼠送给我那外甥女,以表示补偿。
养到第二年,小乌龟大了整整一圈,龟壳上的裂纹纵横分明,脖子上那一道道红色,灰色的条纹鲜艳夺目,一如喀斯特地貌的岩层,美丽中带着那种世纪轮回岁月沉淀的沧桑。
不过,小乌龟那美丽的外表却引起了我的怀疑,经过我到花鸟市场的认真考证,确定它是一只巴西龟,几元钱一只到处都是,而不是那种稀有的本土乌龟。看来我又幸运地遇到了一场愚人节的玩笑。
但是,它早已经是我家庭中的一份子了,我对它的疼爱,不会因为它身份的变化而减少分毫。
记得有一回,女儿从乡下的外婆家带回来一瓶小蝌蚪,小蝌蚪摇着小尾巴在玻璃瓶子里上上下下不停地游动着绵绵软软的,特别招人喜爱。两个女儿四只小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瓶子,欣喜得脸蛋都是红扑扑的了。
女儿用她那稚嫩的声音对我说:“妈妈,我想让小蝌蚪变成小青蛙。”
我说:“好啊,那我们把就它们养起来,到时候我们家的阳台上到处都是小青蛙在跳啊,跳啊……”
女儿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像两朵在温暖的春风里摇摆的小花。
我在想,在我的阳台上,在我那花盆里的绿叶上,停着一只小青蛙,那画面是不是很美?
我把它们和小乌龟养在一个盆子里,心想这样小乌龟就不会寂寞了,它们可以一起快快乐乐的长大。
没等我进厨房洗完菜,女儿就在阳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我跑过去的时候,小乌龟正把最后两只小蝌蚪吞了下去,像是在吃开胃的小点心。
顿时,我为自己做事欠考虑感到十分内疚,毕竟让两个六七岁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一场残酷的杀戮,过于残忍了。在孩子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总是那样纯净而美好的,看到这样的场景,我无法想像她们会受到怎样的心理冲击。猝不及防地就给她们上了这样一堂真实的生物自然课,我该怎么跟孩子解释这是自然生存的规律呢?
巴西龟是天生的掠食者,而且身手敏捷,虽然它杂食,但的确是食物链顶端不折不扣的肉食性动物。不管它展现在你眼前有多么温顺可爱,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道路上到处都是被大水席卷过后的沙石流泄的痕迹,蓄谋隐忍了很久的巴西龟正是趁着那场大水顺流而去的,跟着流水它就可以顺利地找到属于它的那片原野水泽了。它在等这场大雨一定等了很久了吧!不得不惊叹它是那极具智慧的精灵。
而我,这个以爱与善良的名义,为它精心打造牢笼的人,是应该惋惜,还是应该忏悔?如果我遇到它的时候,就把它放归到大自然,让它回到属于它的那片天地,它就不必在这个,在我看来是最好,而对于它来说却是铜墙铁壁的监狱的地方关了这么多年。如果那样它一定会非常感激我,而现在我却找不出它应该感激我的理由了。幸好它成功地逃脱了,不然,我永远不知道我的错在哪里?
是应该好好反省了,爱不是你能給的就是别人想要的,该要的,能要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