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四点钟,人们还在酣睡。
他抖抖索索起床了。老伴睁开惺忪的眼,瞅了瞅他,习以为常地翻身又睡着了。
他背起了粪筐——这个粪筐他从来不是用来拾粪的。
夜,黑漆漆的。黑夜中穿行的他,周围的寂静使他的步子迈得很谨慎——其实这条路他熟悉得就像熟悉自己的脚趾头。
他很快来到了有光亮的地方。村头煤矿这里灯火通明。矿车咣当咣当地直响。“刷——”一车斗煤炭从高处倾倒下来,炭块顺煤坡翻滚着往下跑。
煤场的大铁门紧闭着。这个时候,看场的老头儿一般躲在小小的门房里取暖。
煤场的北边流着一条污水河,泛黄油污的河水断断续续流淌。河的北岸是公路。河坝沿公路而砌,或高或低。河槽里到处是丢弃的煤矸石,有的地方已经快要齐平了公路。他顺腿儿走到一处能供上下的地方,爬下河槽,过了河,再爬上河坝,就站在了煤场边儿上了——靠了这条河,煤场没有修围墙。
他佝偻着腰——他的腰不知在哪个年龄时就成这样儿了,几乎弯到了九十度——猫一样悄无声息,迅捷地溜到一处光照的死角,手脚利索地搬动滚下来的炭块,装到筐里去。等到装满了,吃劲儿背起这一筐炭,弓着腰,沿原路返回。
门房里看场的老头儿出来察看,朝着他离去的方向:“ 啐!”啐了一口。
等人们有了早起的动静的时候,他已经背了两趟了。
他家的门前有一片长着几棵大树的开阔地,那片开阔地一日日地堆起了一座小煤山。人们说:“他儿孙辈儿的烧用都够了。”
夏天的晌午,蝉儿懒洋洋地在树上“知——知——了——”地叫着。躲在绿色里的村庄爬到床上呼呼地睡着了。
他又背起了粪筐(偶尔会挑一副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