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姥爷与酒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就像宗教的信徒,对所敬仰的事物十分虔诚;又像是挚友,悲欢都在一次次的相逢与离别之间。
在我小时候,每到星期天,姥爷总会提着一个旧式的白色酒壶去村委打酒。村尾有一间酒坊,酒坊外有一简陋的门店,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酒香。
“老先生。”店里的掌柜看姥爷,出来迎接,并深深鞠了一躬。
掌柜看起来不像生意人,倒像一个白面书生。他是老爷曾经的学生。姥爷一生教过不少学生,许多爷爷辈的人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先生”,他在村里的声望是非常高的。
“哎,这酒酿的越来越好了啊。”姥爷说完便掀开了酒缸的木盖,清冽的白酒散发出浓烈的酒香,姥爷来了精神,摩拳擦掌,眼睛直放亮光,缓缓吸了一口气,称赞道:“好酒,好酒!这酒好!”说着,又拿来一个木瓢,伸手就往壶里灌。掌柜听到姥爷连声的夸赞,非常高兴。
我在五岁时就学会了给姥爷倒酒,因为太小,只能站在板凳上颤颤巍巍的给姥爷倒。姥爷这时会弓着腰,眯着眼睛平视杯口,边让我倒边喊:“满上,满上,再来点,哎,满上。”这酒到了杯口还不喊停,直到快溢出来,姥爷才厉声喊道“够了够了。”本来就没啥力气,又得干这种精细活,我稍不注意,手一抖,酒洒了出来。
姥爷的脸刹那间就变了色,像烧红的铁炉,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煞是恐怖。“真不会做事,哎呦,可怜我的酒呦!”他狠狠瞪我一眼,“去,去,一边去,别在这碍事。”我退到一旁,心中委屈,可是又不敢辩解,只得站在墙角偷偷瞅着姥爷。
这时,他又轻轻抽出一根筷子,像是举行神圣的仪式,将筷子往杯中一插,见并未溢出,喜形于色,原本紧密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脸却更红了,这让我想起了过年逛庙会时,我骑在姥爷肩上看到的舞台上面红耳赤的关公,不觉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