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第一次听到唐诗,大概就是从你的声音开始的。那稚嫩的年代,并不知道唐诗是什么。只觉得朗朗上口的,背诵起来的时候,享受着小伙伴们艳羡的目光,似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
幼时贪玩,外婆便用你的诗词来定住我。“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外婆缓缓的读着,我在月下听到了千百年前盛唐传来的声音,突然就安静了,那时候,不懂你,却喜欢听你的声音。也知道了你的名字,李太白,你能听到一老一少在月下背诗的声音吗?
童年的声音,是你的明月光,是你的白玉盘,是你看不厌的敬亭山,是你走不出的桃花潭,是你举不尽的杯对不完的影……
是我以为一直会教我背诗不会离开的外婆……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第一次听到《梦游天姥吟留别》,我默默落泪,年幼的我偏执的认为,你这首诗是教我怀念外婆的,天姥,一定是你们那里的外婆的称呼,不然,你为何也是这样的伤神?
外婆走时,我还不识字,再没人陪我月下诵读,再没我陪我池边看杨柳依依,再没人教我享受田间地头的诗情画意……
再听到你是语文老师在课堂上慷慨激!
那天是外公的七十大寿,是一个温馨甜蜜的日子,全家的人都聚在老屋给外公拜寿,小村里一派喜庆与祥和,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喜气。但在我,那天的主角却不是外公,而是那个坐在角落里无人搭理的哑巴。他天真的笑脸和期盼的眼神至今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那天,拜完寿后,大家就到堂屋里吃喜酒。我不喜欢太闹的气氛,就跑到厨房门口和姐姐聊天。突然,我看见过道里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子,他穿着破烂,一身脏兮兮的,孤伶伶地坐在一张很矮的桌子旁吃饭。经过的人走来走去,但没人搭理他。因为桌子太矮,有时还会有人不小心撞到他,但没有一个人低头看看他。他一口一口地扒着饭,在他的前面有一个很大的海碗,里面装着乱七八糟的菜,全部搅和在一起,看着都令人恶心,但他却自顾自地吃,仿佛在吃着人间美味似的。
我问姐姐:“为什么他不坐在席上吃饭呢?”
姐姐心不在焉地说:“他是个哑巴。”
“哑巴就不能同大家一起坐在席上,而只能躲在过道里吃么?如果我是残疾人,你们也这样对我么?”我非常气愤,说完后白了姐姐一眼,就走了。我蹲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小男孩,眼里泛着泪光。
没过多久,他好象看到了我,朝我“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也赶紧回了他一个微笑。就这样,我们对视着笑起来。他的笑声是那样地干净纯洁,没有一点杂质。因为有人投了一个关注的眼神,他就感到无比地快乐。我想走过去和他说话,但又怕他因不能回答我而自卑起来,于是我提起的脚又放下了。这时,妈妈走了过来,看到我蹲在这里傻笑,愤愤地说:“呆在这里干吗?还不快去吃饭。”我只好无奈地走了。
我坐在席上,心不在焉,一直想着那个小男孩。终于,我按耐不住,准备离开。姨妈却拿着照相机递给我,说:“你不想吃饭,就到处转转,照些像吧。”我拿过了相机,但我没有去照相,而是径直走向了那个厨房过道。
我走到了小矮桌旁,蹲了下来,微笑地看着哑巴男孩。他似乎对我手中的东西特别感兴趣。我于是对他说:“我来帮你照几张相吧?”他高兴得拍起手来,好像得到了什么特别好的东西。我举起相机,对着他“咔嚓咔嚓”,闪光灯一闪一闪地,他则张大嘴巴“哇哇”地大笑,笑得特别灿烂。照好后,我又拿给他看,他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对他说:“你快吃饭,呆会儿我带你去玩。”于是他快速地拨动着筷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塞。我本以为他听不懂我的话,没想到他竟然完全听懂了,而且如此开心。我他大口大口吃饭地样子,很是可爱。
不一会儿,外婆往这经过,看见了我,连忙拉我站起来,说:“哎呀,你怎么在这和他玩啊,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快走,外面有好多孩子呢!”我被外婆拽走了。外婆还告诉了我妈妈,妈妈则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我眼睛长在脚底下,什么人都玩,不知道爱惜自己。我没有说什么,只是白了她一眼。我忽然觉得她好陌生。不是她教我要学会关爱别人的吗,不是她教我人和人是平等的吗?怎么我真的这样做了反而错了呢?
我走到老屋前的那棵大柏树下,坐在石头上,默默地望着远方……
一个一个的春日,外婆抱着我坐在这石头上,给我讲她的故事,那种贫穷苦难中的感人故事……
其实妈妈他们是太爱我了,她们不愿我受到一点点伤害。但她们没有想到的是,还有很多人也需要关爱,就像那个小哑巴。我要让那个哑巴男孩也分享一点关爱,享受一点春天里的阳光。想到这,我心情轻松了许多。
我站起身来,向厨房走去。可是,那厨房过道里空荡荡地,只有那张非常矮的桌子和那只吃得很干净的大海碗……厨房师傅告诉我,他吃完饭后坐了一会儿,像是在等什么人,后来失望地走了。我难过极了。他在等我的时候,一定很焦急,一定很期待,他一定在想象跟我一块玩耍的快乐,他一定想到我跟其他人一样不可相信……
只是,他没能把这些话说出来。
我带着愧疚离开了老家。也没再见到哑巴弟弟。
回到家后,每次看到那大大的海碗,我都会想起他,想起他那张天真的笑脸,我仿佛已经听到了他纯真的笑声。
在那样一个仲夏的午后,天空是一碧如洗的蓝,点缀着几朵飘逸的流云,窗外一树茶麋、几声蝉鸣,梧桐树叶间的婆娑镌刻着夏的痕迹,手边,一本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被无意地翻开,书页间夹着几枝我昨天采的木槿。时间在玻璃下慢慢地停止了流动,耳旁响起几句,低沉的女声,我便静静地聆听,聆听你的声音。
总是会听到许多关于你的故事,有人说你是一股倔强的风,生来便追随着自己的自由,有人说你是一个现实的尤利西斯,不惧人生的悲喜消磨,有人说你是天上飘落的一粒沙,落在一个叫撒哈拉的沙漠,即便自己被狂风摧残,即便和你至爱的人迷失在陌生的风雨里。
记得总是捧着你的书,听任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听任时间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指尖触到你的文字,耳边聆听你一遍一遍讲着那些属于你的故事。你从马德里到庞贝古城,从阿尔卑斯到台北。当终于寻到撒哈拉时,你真的很快乐,你动情地诉说着那些沙漠奇遇,你与荷西之间平淡而幸福的日子,但是世间轮回的转幻总是不得知的。在荷西永远地拥抱着大海时,只听见你喃喃低语:“那一年,我们没有过完秋天。”我本来以为会听到你撕心裂肺的哭泣或大吵大嚷,可是,没有,你仍在用你平静低迷的嗓音继续讲述着你为他买的十字架和那无数个寒冷、孤寂的夜晚。你掩藏的是那样好,我甚至都没有看见你眼角的泪痕,可是我听到的是你的心碎裂在地上的清脆响声。许多人无法经历你的感情,却在你的文字中触到,甚至聆听到了你心中的悲情。
“我为锦瑟,你是流年。”若无了那般幸福与平淡生活拼凑的锦瑟流年,何来今日无助的悲凉。
最后,伤痛化作纯粹,纯粹化作释然,你说你将回到台北陪伴父母,但在那昨夜的梦中,我仍然听到你说:“记得当年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鸣,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看着你熟睡时颤抖的睫毛,聆听着你的声音,水晶一样,玻璃一样,轻盈的色彩,透明的温度,你的话滑过我的心际,这一次心灵跨越时空的交流,让我聆听你的声音--我心中永远的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