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我不叫爸,我叫叔。在我们农村老家,父辈是弟兄一个的,子女都管父亲叫叔。
叔今年65岁。干了一辈子的农村生产队会计。妈在世的时候,经常听妈唠叨:“你叔这人就是老实头儿一个,像头牛似的为生产队拉了一辈子的破车,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自己家里农活再忙,只要是生产队里一有事,一点儿也不管不顾家里咋作难,扔下就走。从十八岁就开始干,干了一辈子,力没少出,屁丁点儿光也没沾着一会。你们几个,长大了可千万别学他,没出息。”叔每每听到这些,总是憨憨地咧开嘴“嘿嘿”一笑了之。
叔老了。原来我一直以为叔还年轻着呢,至少离我头脑中“老”的概念还有一段距离,可自从叔生病后,我真切地发现:叔真的老了。叔的老竟来的这样快,之前没有任何的征兆,没有任何的暗示,仿佛是一下子有壮年直接过度到了老年。让经常靠着叔这棵大树的我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让依赖惯了叔这座大山的我有点措不及防、六神无主。辛苦劳累了一辈子的叔得了脑血栓。出院后的叔尽管从外貌上看完全不像六十多的人,可一走起路来明显腿脚不利索,并且左脚稍微有些颠。有时候我和他一起走在大街上,稍不留神,叔就会落下一大截儿。看着步履迟缓的叔,我的眼里就会涩涩的。我眼前的叔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健步如飞、呼呼生风、我一溜小跑也赶不上的叔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健壮如山、力大如牛、下雪天光着膀子站在雪地里洗澡、让我引以为豪的叔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说话瓮声瓮气、做事干脆利落、干农活样样是行家里手的叔了······我在心里无数次的努力地回忆叔以前的模样、走路的姿势、说话的神情·····我害怕、我担心有一天我会突然想不起他以前样子!那该如何是好?每当叔落在后面,我转过身返回要和他一起走时,叔就会用力地紧走几步赶上我说:“哎!真是老了,撵不上了。年轻的时候一群人一起走路,谁也别想超过我,总是走在最前头!”我安慰他说:“我正年轻着哪,你比和你一样岁数的人走得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