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好的电影真的可以给人无限力量,它如一盏明灯,忽然照到你的面前,让你眼前一亮,它又如灵魂导师,一个巴掌让你瞬间醒悟,一部好的电影真不是简单的娱乐,它更是一场教育一次启迪。
圣经故事中,上帝耶和华对人类颁下律令后,先知摩西带领犹太民族逃出埃及,远离法老王的奴役,并在漫长的开化过程中,教授人们遵守十诫,建立起古老的文明,成为响彻神话经卷的回声。
在山峦连绵的弗吉尼亚州,象征道德规训的十诫守则装裱在德斯蒙德一家墙上,和富有宗教意味的图画一道,构成了直观的忏悔空间。在主人公成长的幼年时期,山谷纵横的地势成为释放孩童自然天性的最佳场所。进入思想成熟阶段,先后目睹母亲和哥哥身处险境时,颤栗不安的灵魂如圣钟在头顶敲响,孕育出对冲动、占有及一系列控制欲的深刻自省。正是成长背景中闪现的宗教意识,与对世人的悲悯态度,在战乱年代给予他不同于众人的审视身份。
在其名垂影史的前作《勇敢的心》中,梅尔·吉布森不仅是在述说一场权力交锋的战役,更是以古典浪漫化的呈现方式,还原对原始信仰的忠贞捍卫。在苏格兰人揭竿起义的背后,一张张不自由毋宁死的面具,成为宗教与世俗相碰撞的经典诠释。十年光阴飞逝,在名利场几经浮沉一路下滑后,这个痴迷英雄情结的硬汉再次接手宗教+战争的题材,以他所熟悉的方式杀回了好莱坞。当看到缓慢的主旋律画面投射到银幕上,座位上的人很难不眼含热泪。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打动观众的并非煽情的口号,而是一段饱含精神力量的真实经历。
提到真实事件改编的战争电影,很多人大概第一时间会想到《拯救大兵瑞恩》。赌上整个连队的性命去安慰一个绝望的母亲,人性的难题摆在天平上,陷入自相荒谬的境地。但对战争悲剧瞬间的捕捉与高度的人性刻画,依然使其巧妙躲开了价值观的夹击,无形渲染出坚不可摧的美利坚文化。从此片到《硫磺岛的来信》、《父辈的旗帜》,两次世界大战为好莱坞的制片人提供了用之不竭的题材,与成熟的运作体系结合后,成为对外政治宣传的工具,时刻提醒人们回忆起硝烟弥漫带来的洗礼。
“A true story”在《血战钢锯岭》片头,当这行醒目的字打出时,它又预示着什么?一种期待,还是一种体验?创意稀缺的年代,基于原型制作的电影一抓一大把,要做到出类拔萃并非易事。直至片尾插入的采访片段,让人们得以近距离瞥见导演的身影,品读他独树一帜的创作目的。
作为一部同使人血脉贲张的`战争片,它的另类并非简单的“真实”二字所能概括,更在于其间珍贵的情感体验,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去思考战争中人的价值与作用,从而激发出自身对历史进度的理解。
这个隐藏在镜像背后的问号便是:一个内心虔诚的基督徒,他眼中的地狱景象会是什么样?他的心境会在这场战斗中发生怎样的扭转?
战争片一向以战场厮杀为重头戏,在杀戮氛围的营造上,本片丝毫不遗余力:以团团白雾为视觉掩体,融合紧凑大胆的视觉设计,将双方角力束缚在一定区域内,反复刺激观众的感官神经,产生深陷迷宫般进退维艰的不适感。群鼠啃噬的尸体、血肉模糊的身躯,这些随机组合的画面更大幅度加重了大脑皮层的生理反应。火海与浓烟的交互映衬下,汩汩流淌的鲜血托着声嘶力竭的吼叫,犹如一首为牺牲者鸣奏的悲怆挽歌,尺度震慑人心。
在侧重刻画双方兵戎相见的同时,罕见的是,影片花了近一半的篇幅讲述主人公踏上战场前的经历:与恋人的依依惜别,在军营饱受欺侮,等待军事审判的身心煎熬……这一冒险的举动看似喧宾夺主,却设置得理性而巧妙。正是在众人的非议、轻蔑乃至仇视中,道斯经受住了由内至外的苦修和拷问,仿佛复活前夕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置之死地而后生。对生命的原则性尊重,也令他后来坚守信仰的动机变得极具说服力。
面对德斯蒙德这样一个起初不受欢迎的“局外者”,容易让人想到《拯救大兵瑞恩》中的翻译厄本,因一时暴露的怯懦将队友致于死地,只因他是一个正常人,缺少直面死亡的勇气,也无法战胜自己与来俱来的弱点。医疗兵出身的道斯,虽同样扛不了枪,却已在参军前做好了充分的内心动员。如果有人怀疑说,依赖宗教的力量等同于消极避世,那么身为虔诚信徒所展示出的,便是一个信仰基督、心怀感恩的人,怎会容许别人为了保家卫国在前线浴血奋战时,自己却在后方熟视无睹呢?
从“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蜘蛛侠,到被嘲笑成玉米杆,却让人心生敬畏的医疗兵,安德鲁·加菲尔德逐渐撇开昔日稚嫩的影子,绽放出让人信服的成熟演技。他那双清湛如水的眼眸,时而流动着年少的青涩与怅惘,时而迸射出钢刀般的坚毅光芒,这股力量足以冲破任何封锁,穿透信仰干涸的时代里兀自耸立的屏障。
雨果维文饰演的父亲,作为一战中的幸存老兵,终日沉浸在与战友阴阳相隔的悲恸中。战后留下的创痛折磨,被他通过酗酒、家暴等方式宣泄出来。正如本人所说,他们那一代参军的人是忠于法律,追随国家荣誉感的号召。悲哀的是,父辈们外表坚固的精神支柱,一旦处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也会转眼轰然倒塌。与之相对,看似虚无、没有根基的信仰,却在战争中成为人们最有力的武器。
军事法庭上,德斯蒙德为自己辩护时说的一番话让人尤为动容:
“这个国家正在分裂和瓦解,我只是想尽己所能把它重新拼凑起来,这样做难道有错吗?”
人们从无助中寻求希望,通过各式各样的高科技手段武装自己,实现成功防卫。但最终使我们成为完整的自己的,远非那些外在的依附,而是回归内心的定位与找寻。现实往往唆使我们放弃主张,投向多数人的阵营,好比战士们对步枪、手榴弹和“多杀一个人”燃起的热情。而德斯蒙德却始终秉持着救死扶伤的信念,从黑暗中刨出光亮。当表层的人道救援观念遭受挫伤和动摇,他埋头聆听神的指引,用纯粹下意识的行动完成了对自我的救赎与升华。信仰就是这样,它看不见,摸不着,更无法描述,但你知道它就在你皮肤底下看不见的地方稳健跳动着,像一团火,炽热不休。
高潮部分一反类型片常规的轰炸套路,手无寸铁的主人公穿梭在枪林弹雨间,不断向上天发出祈求:“让我再多救一个。”那一刻,深受触动的人们才从中意识到,一个人在战争中所要超越的不仅是生死,更是狭隘的世俗眼光;要赢得的不仅是战争,更是对心灵危机的拯救。第二次攻占钢锯岭前,队长让道斯用他的圣经为众人做祷告,信仰得以成为比肩所有火力装备的制胜保障。
如果说华莱士是率领苏格兰民族争取自由独立的中世纪摩西,那么让整支军队看见光明与希望的德斯蒙德,无疑是二战时鼓舞众人的沙场摩西。太多人争着想去打赢这场无人取胜的战争,他却在尸横遍野的壕沟中匍匐前进,拉起峭壁之上奇迹的生命线。影片末尾,遗失在战场上的《圣经》和日本人切腹的仪式性画面交互剪辑,武士道精神与西方信仰的交汇,化作钢锯岭上天堂与地狱的分界线,也为其血肉丰盈的肌理注入了更多深远意味。
当躺在担架上的道斯将那本《圣经》护在胸口,被绳子送回地面时,柔和的光晕与微伸的手臂再度组成一幅构图完美的宗教画。吉布森用慢慢滑过的仰角,细致描摹出沐浴圣光的布道者形象。至于主角本人,除了他传奇般的个人经历外,正是那些从动摇到坚定,从脆弱到顽强,平淡中的挣扎与奉献,留给后世无比崇高的精神遗产。
感谢道斯,感谢战场上这些与黑暗同行的荷光者,让我们看到一场以杀人为出发点的战争竟能以这般充满希望的方式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