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儿时的我来说,父亲是个严肃而遥远的人。在印象中,父亲言语不多,也不爱逗孩子们笑。所以,在我们的感觉中,母亲的爱像太阳,温暖、无私而透明,父亲的爱则像月亮,冷静、理性而朦胧。
虽然来台湾多年,但是父亲一直不变的,是那满口的乡音。因此,我们的家庭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孩子们跟爸爸讲四川话,跟妈妈和兄弟姐妹讲普通话。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依然可以讲出很多四川话。听到川音,还觉得分外熟悉亲切。
我曾经一度以为父亲并不爱我。他很少表达他的感受,当我逐渐成年的时候,发现他也有他的“爱的语言”。比如他经常趁出门散步的时候,叫我一起出门上学,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走一小段路,这几乎是我们唯一的独处时间。现在想想,父亲总是把这种爱隐藏在沉默的行动里,以至于太阳的光芒总是使月亮的光辉失色。
但是父亲总是说到做到,对孩子们的承诺从未食言。有一次,父亲突发奇想给我出了一道他自认为非常难的数学题,他觉得我肯定答不出来,说如果我做出来,他马上把他的派克金笔送给我。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道摆火柴的数学题,需要用六根火柴摆出四个同样大的三角形,没想到年幼的我三下五除二,不到两分钟就摆好了。父亲“喜出望外”,立即把派克金笔交到我的手里,要知道,那时候,派克金笔是连大人也少有的贵重物品。
父亲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内心一直藏着对中国的大爱,这是我后来才了解到的,他当年为官一场,却又厌恶官场作风,到台湾之后,一直致力于写作。
父亲最宠爱五姐。他过世以后,五姐非常悲痛,专门写文章追忆他。她说,“爸爸来台湾,祖母留在大陆,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从小,爸爸教她的第一首诗是“清明时节雨纷纷”。小时候过年的对联,爸爸就写“时时勤秣马,年年望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