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在清华

时间:2021-08-31

  朱自清离开北京整整五年,想不到如今又回来了。举目无亲,只好先住在朝阳门边一位朋友的家里。他在北大读了四年书,虽也玩过几回西山,但多在城圈子里呆着,始终没到过清华,对它很是陌生。

  清华设在北京西北部的清华园,环境幽静,风景优美,原是端王载漪的王府。这位红极一时的王爷,由于支持过义和团的活动,一下子变得黑黑,被流放新疆,王府也被充公,后被当局选为校址。清华大学前身为“清华留美预备学校”,于1911年正式开办,是依据美国国会于1908年通过的所谓退还“庚子赔款”剩余部分的法案创立的,它的任务就是培养留美学生。1925年清华进行改革,增设大学部,朱自清就是因此而被聘的。

  那时清华大学的教务长是张仲述,朱自清不认识他,于是和那位朋友商量写一封信去,约定第三天上午前往拜访。朱自清做事认真,他问朋友,从朝阳门到清华10点钟出发能到得否?朋友也说不清楚,建议他8点钟起身,雇洋车直到西直门换车,以免老等电车误事。第三天是个阴天,他跨出朋友家门口已经是9点多了,心中不免有点着急。车又走得慢,磨磨蹭蹭的,刚出城一段路还认识,再下去就茫然了。路上只有他一辆车,落落漠漠的,闷时只能看看远处淡淡的西山。好容易过了红桥、喇嘛庙、十刹海、看到柳树前一面牌,上写着“入校车马缓行”,算是到了;但进了大门还走了六、七分钟,才是真正到达目的地。看表已经12点了。坐在客厅等一忽儿,出来一个高个子长脸的,样子很能干的人,这就是他所要会见的教务长张仲述,谈到12点过,宾主才客气地分手了。 过了两天,朱自清带着简便的行李,从朝阳门朋友家搬出,住进了清华园古月堂。清华园很美,绵密的绿树丛中,蜿蜒着清清的溪流,郁葱的伞松,青青的草地,宽敞的教室,巍峨的礼堂,小小的荷池晃荡着岸边小树的倒影,池莲迎风起舞,散发出阵阵幽香。这样的风味和南方自不相同,别有一番气韵。但朱自清孤身一人,刚来乍到,没有什么朋友,心里十分寂寞。在江南时,他晚上睡眠极好,照例是一觉到天明,北来之后,却睡不安稳,夜夜有梦,而且从来没有一个是清清楚楚的,醒来不知所云,恍然若失。 最难堪的是每早将醒未醒之际,残梦依人,腻腻的不去;忽然双眼一睁,如坠深谷,万象寂然——只有一角日光在墙上痴痴地等着!我此时决不起来,必凝神细想,欲追回梦中滋味于万一;但照例是想不出,只惘惘然茫茫然似乎怀念着些什么而已。①纷乱的梦境反映的是不宁的心绪。其实,朱自清到北京之后,一直强烈地怀念着南方那段生活。 不知怎的,总不时想着在那儿过了五六年转徙无常的生活的南方。转徙无常,诚然算不得好日子;但要说到人生味,怕倒比平平常常时候容易深切地感着。①一天,他实在闷得慌,乃决意进城去,在海淀下了汽车,找了一个小饭馆,拣了临街的一张小桌子,坐在长凳上,要了一碟苜蓿肉,两张家常饼,二两白玫瑰,自斟自酌,不由又想起在江南的生活,情动于衷,从袋里摸出纸笔,在桌上写了一首《我的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