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患重感冒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注进她瘦弱的身体。我守在床边,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母亲苍白的脸。二十六年了,这张脸上每一条新生的纹路我都认识,那些记录岁月的纹路伸张开,像一棵年迈的树,枝枝杈杈,这每一根枝杈都能在静夜里挑痛我心内最柔软的角落。
母亲醒来时正有两粒泪从我脸上流过,我努力地擦干眼泪,将眼眶中剩余的部分全都咽了回去。母亲用目光爱抚着我。她强打精神说:“想好了吗?”我说:“妈,让我再想想。”母亲说:“没事,你放心去吧,我只是重感冒,过几天就好了。”我不忍看母亲的脸,将头扭向窗外。
我来到医院的草坪上席地而坐,天很远,蓝蓝的,有三五朵云牵牵绊绊,也有鸟儿经过,像冰凉的音符在空气中跳跃。近处有推着病人的陪护,也有搀了男人的女人,我无从得知他们是夫妻还是兄弟姐妹。我眼中别人的生活总是那样的波澜不惊,而我身上却总有许多许多事情在发生。
我出生那年母亲难产去世了,父亲也在我六岁那年出了车祸。我一直和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女人过,她是我的继母。在这里,我又用了继母这个词,其实从感情上来说,我从来没有把她和继母联系在一起,这是感情上的事,是我和她的事。二十六年,我们一直很贫苦,我陪她卖过菜,也和她一起搬过煤球。我以为我会让她过上好日子,可如今,我们又得面临别离。
我坐在草坪上把玩着手机,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有个重要的电话要我在今天做出回复,然而夜幕将近了,我却依然拿不定主意。
我在一家合资企业供职,因为一直想给母亲好日子过,一直拼了命地挣钱,恶俗的欲望牵扯着我的业绩一路狂升。一日经理找到我,说总公司鉴于我业绩突出决定调我去北京的分公司出任经理,实习半年后如果我愿意可以去美国的总公司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