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余秋雨,可能想说得太多,满腔话语积压于心底,随时都有迸发出去的可能。但我还是愿意只打开一个小口,让那话语如涓涓细流一样涌出,将自己再次滋润。
读余秋雨的第一篇散文,是他的《文化苦旅》的开篇之作——《道士塔》。当时,我第一遍读,愤恨;第二遍读,无奈;第三遍读,就只有压抑了。目睹的一个个惊人的流失数,我的压抑与它共存。王元禄是个罪人,没有错。但是,将敦煌文化的大量流失、出卖之罪完全归咎于他——那样一个20世纪初中国随处可见的猥琐、短目之人,更像是嘲笑自己。因为,他的卑微,实在不配承受这罪。他意识不到这份文明的伟大与灿烂,他只知道一百卷经卷值一个铜板,一车古画值三块大洋;他只知道如果在飞天甜美、神秘的微笑上刷一点白石灰,墙壁就干净了;他只知道本以强盗身份来这里的斯坦因,是西方来东方“取经“的人。他的卑微,承受不起这罪!我的压抑与这些耻辱共存。正像余先生喊出的:“我好恨!”
终于,《莫高窟》紧随其后,让我稍稍欣慰,余先生用敦煌壁画上明快的、油彩一般的语言,从诞生曙光的时候起,描绘到飞天腾空撒花的唐初鼎盛之期。欣慰于毕竟我们厚重的土地,还以它三千年孕育出的魔力,留住、或是说吸引住了一部分文明,就算是文明的碎片,也能使后人从中拾取精华,沐浴灵魂。唐后,风格一次次改变,风沙一次次动摇这里,但是,风骨从未泯灭过。然后,飞天神秘的微笑朝向了日不落,这微笑后面是愤恨,是压抑,是无奈……
因为《文化苦旅》我走近余秋雨。
还记得那时青春年少,轻狂无知,在书架上瞥见了他的名与作品,那书架是那样高啊,我不屑地走过了,没有人知道我的不屑中有许多许多的敬畏。那让我不敢顾盼的高度渐成了心中最神秘的暗泉,也许正是这份感觉拉着我走近了他。
他有许多头衔和称号,许多鲜花和掌声,但在我心中,他只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旅人。
历史与现实隔着一段距离,正是这段距离把祖国山山水水中沉淀的文化层层剥离,于是在明媚的湖光山色中,文化离我们越来越远,有谁在览尽名山大川后找到了其中博大精深的内涵了呢?
然而,终于有一个人肯在旅游的时候背起沉甸甸的文化,将沉埋于山水间的历史,执着成一程苦苦的旅行,读后感《文化苦旅读书笔记4篇》。他在山水之间捕捉文化的气息,在文化中探索人格的美丽,于是山水活了,历史活了:西湖水里亭亭走出了苏小小与白娘子,都江堰边默默伫立着李冰,天心阁的风雨飘摇着历经劫难的书香,莫高窟的绚丽蒸腾着千年不枯的生命,《广陵散》的余音来自历史深处,勾魂摄魄、浩淼的洞庭湖神秘而广大……几千年的沉淀重新在人们心中摇曳生姿起来。
读余秋雨,就像顺着涓涓溪流寻找文化的归宿,追溯文化的渊源。
读余秋雨,就像遨游在知识的海洋,览尽历史的画卷。
读余秋雨,就像与一位隐士谈话,袅袅茶香中体会历史与文化的沉重。
读余秋雨的时候,就会觉得生命的本体贴近了历史,贴近了文化,心灵静了下来,世界静了下来。
《文化苦旅》这本书我真的读得很苦。从《道士塔》的漫漫黄沙开篇,和着异乡漂泊者的脚步声结束,从两千多年前李冰的都江堰直读到两千年后非常时代的吴江船,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苦旅,它涵盖了太多,它承受了太多,它让一颗不堪负重的心灵,只能用沉默的眼泪来回答历史上那些太多的委屈,痛苦与太多的无可奈何。
原来散文,真的也可以写出历史的重量。余秋雨先生的文采当然是好的,华彩明丽的辞藻,工整通畅的行文;但最吸引我的还是透过词句背后穿透历史迷雾的画面,越平凡质朴越令人动容。王道士远望外国学者拉着满载敦煌文物大车的背影,天一阁门口及膝深的积水与楼阁上满地的枣核,牌坊下尼姑庵中那些腼腆年轻女老师们,布鞋踏在昔日牌坊上的雕纹上,送孩子们远去而挥动的小手绢,那两个为开了一冬的腊梅花瓣撑着紫绸伞的小护士……画面在一个人物身上定格,停顿一下,又跳到另一个场景上,再停顿。一放一停,一停一放,那么浩大深奥的中国文化历史,一下就有了形象,有了精气神,不再抽象,不再枯燥,哪怕是屈辱的部分,也让忍辱负重有了发泄的具体出口。
就我个人来说,最动人的一定是那篇《风雨天一阁》:“登天一阁楼梯时我的脚步非常缓慢,我不断地问自己:你来了么?你是哪一代的中国书生?”就这一句问话,竟然让深夜读书的我感慨到泣不成声。对于一个在22岁就离开了故土的漂泊者来说,我从来没有对历史对中国的传统文化产生过多么深厚的兴趣,“书生”这个词实在离我的个人旅程太远。我扪心自问,究竟是什么触动了一个甚至对历史具有抗拒心理的异乡人的神经,让那种心痛与感触都尖锐到几乎破胸而出,只能用微薄的眼泪来与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心灵共鸣?而《文化苦旅》整本书我仔细读了两遍,仍然不敢动笔写读书笔记,直到再读完了《山居笔记》才终于决定下笔整理自己的思绪,这些文字下面究竟蕴含了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力量,让我的笔为之踯躅,让我的心灵为之震荡而深感敬畏?
读《文化苦旅》第一遍时,对这本书的感觉是复杂的,除了感慨,对有些篇章某种语气的厌烦也是强烈的。这种厌烦主要出现在作者时不时站到历史代言人的角度上发表感怀之刻,更在《狼山脚下》一篇中到达了顶峰。那些大而空的言论、呼吁、名词、慷慨陈词,那些对中国文化进行总结式陈词的语气与对古今文人命运的对比推断让人心里总不自觉的产生某种不服,不耐烦:这究竟是何许人也,敢这样张狂的把整个中华五千年文化的来龙去脉都笼络进自己的思想体系之下一一解说!可在厌烦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他的精确。比如那篇《上海人》,既道尽了上海人的尖刻与斤斤计较,又通过谦让与不谦让的比较深入到单元与多元世界观的差异中去,怎么不是以小见大?刚刚为《五城记》中“构建”、“召唤后代”这样的词汇而反感,再翻几页,苏杭与星罗棋布的江南小镇们又温柔的用吴侬软语烟波暮霭把刚才的对立情绪抹去,可在舒畅的同时,“人格方位与地理方位”又跳出来让我不得不撇撇嘴,把书放下,叹口气,再读。
这样复杂的情绪一直伴随我读完最后一页。既然说不清,理不顺,那就必须再读一遍,直到胸中所有的情绪平复下来,所有的感想沉淀出来,才深深体会到,张狂也好,空泛也罢,每一个字背后却都是深切而诚恳的情感与倾诉,就如同那句“你来了吗,你是哪一代的中国书生”一样,背负了太多的重压与积蓄到不得不爆发的深切悲愤,题目本身太大,平实的由浅入深由小见大是多么得不易!
这份真挚,在《废墟》中表现为苦口婆心,在《漂泊者》中变成一种沉默,在《三十年的重量》中又幻化成一声长叹。我一边在为那些因为心境过于急切而突兀出来的大词汇们所皱眉,一边又为这样挚诚的一种迫切而由衷的慨叹。是的,如果他不站出来挥手,呼喊,不管语气是否不够谦卑,不管调门是否过于鼓噪,我们的时代究竟又有谁更有资格更应该肩负起这样的重量呢?或者说,难道真要具备某种资格某种背景才能站出来呼喊呼吁吗?在这样的时代,难道文化还只是精英们的特权?
文字上的完美尽管艰难,但毕竟是一种“技”,可修炼,可学习,可提高,还可炫耀,可虚张声势;文字背后的真实社会责任感、紧迫感,一种超越了文字以上的思想提炼,一种愿意负重敢于吃苦的力量,这些,更是《文化苦旅》区别于其他散文的核心,这些,才让我这样对历史本来并不干兴趣的读者深切的悲痛敦煌文物的流失,努力的想像夜航船的笃笃声与船桨划破江面的水涛声,才让我数次在梦中拜倒在天一阁朱红大门前虔诚的膜拜,不自觉的问:你来了吗,你又是哪一代的中国书生?
文化,不管在哪个时代哪种文明下,都是一种具有凝聚力的精神感召,是超越一切政治因素与社会习惯真正为一个人的本源与根基写下定义的力量。
文字,因为真,才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