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在2001年8月11~28日台湾《联合报》上,连续刊登了余光中总题为《山东甘旅》的四篇散文,即《春到齐鲁》、《泰山一宿》、《青铜一梦》和《黄河一掬》。这是余光中应山东大学之邀于2001年春前来讲学并访问齐鲁后的宝贵收获,也是这位享誉中国“两岸四地”与全球华人世界的诗人与散文家为新世纪中国文学奉献的名篇佳作。
黄河情何深
阅读余光中的《山东甘旅》,第一个强烈的审美感受便是作者那溢满全篇的激动欣喜之情。这种发自余光中内心真挚而强烈的情感,既如绵绵春雨,滋润着四篇散文的每一个文字;又如春天的小溪,在字里行间跳着、溅着,不断激起清亮的水花;更如一江春水,在文中冲涌激荡、翻卷奔腾,发出撼人心旌的涛声。如果用“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来形容余光中在《山东甘旅》中的情感活动状态,当是最准确不过的。如他在《春到齐鲁》中写自己第一次走进山东时的心情。“邀请我去齐鲁访问的虽然是山东大学,真正远去郊外欢迎的,没有料到,却是整个春天”。“两侧的柳树绿荫不断,料峭的清冷天气,千树新绿排成整齐的春天仪仗,牵着连绵的青帐翠屏,将我欢迎”。这是典型的移情入景和景随情迁。在激动不已的余光中看来,齐鲁大地一切自然之物,包括济南的整个春天,皆具有了人的灵性和情感,他们正在热情欢迎着中华游子的归来。
余光中将一个“爱”字撒向齐鲁大地,使整个《山东甘旅》处处洋溢着激动与欣喜之情。查考原因,固然与他的诗人气质与性灵密切相关,但究其根本,还是他那思国怀乡的游子心情在发挥着重要作用。祖籍福建永春,1928年生于南京的余光中,21岁以前的中小学时代和大学时代的一部分,一直是在战乱中随父母颠沛流离度过的。他的流亡的足迹遍及华东、华南、西南和香港,但却从未亲近过自幼神往的黄河。1949年到台湾以后,在海峡两岸完全阻隔的岁月里,余光中只能以《乡愁》这类伤别恨离的悲情诗歌,来如泣如诉地抒发着自己对大陆故土与黄河母亲的梦牵魂绕之情。1983年,已入天命之年的余光中,还以《黄河》一诗表达了自己这样的感情:“我是在下游饮长江的孩子,黄河的奶水没吮过一滴。惯饮的嘴唇都说那是母乳,那滔滔的浪涛是最甘,也最苦。苍天黄土的风沙里,你袒露胸脯成北方的平原。一代又一代,喂我辛苦的祖先,和祖先的远祖”。“从河源到河口,奔放八千里的长流。为何一滴,仅仅是一滴黄浆,沾也沾不到我的唇上”。“一刹那剧烈的感受,白发上头的海外遗孤,半辈子断奶的痛梦”①。这是何等强烈而痛苦的思国之情,又是何等坚忍与执着的黄河之恋。大陆著名诗人流沙河曾写信问余光中,一个从未亲见过黄河的人是怎样写出《黄河》这样的诗来的?余光中回答说,这“是胎里流出来的”,“华夏子孙对黄河的感情,正如胎记一样的不可磨灭”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