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常听外婆说,5岁以前的我是个标准的蒙族娃。虽然生长在中国南方,从来没见过家乡,却会说很流利的蒙古话,还会唱好几首蒙古歌,只可惜一入小学后,就什么都忘了。
隐约地感觉到外婆语气里的惋惜与责备,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对一个太早入学、智力体力都不如人的孩子来说,小学一二年级可真不好念!刚进去的那些日子,可以说是步步惊魂,几乎是把所有的力气,把整个的童年,都花在追赶别人步伐、博取别人认同的功夫上了。
要班上同学愿意接受你、和你做朋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偏偏还要跟着父母四处迁徙。那几年间,从南京、上海、广州再辗转到了香港,每次都要重新开始。我一次又一次地更换着语言,等到连那些说广东话的同学也终于接纳了我时,已经是小学五六年级了。我说国语标准,广东话标准,甚至连他们开玩笑时抛过来的俏皮话,我也能准确地接招还击。只是这样长时间的努力之后,我的蒙古话就只剩下一些问候寒暄的单句,而我的蒙古歌则早已离我远去。
从那以后外婆偶尔提起,我虽然也觉得有点可惜和惭愧,但是年轻的我,并不十分在意,也丝毫不觉得疼痛。那强烈的疼痛来得很晚、很突然。
1989年夏末,初次见到了我的内蒙古原乡。之后,一到暑假,我就像候鸟般往北方飞去。有一天晚上,我和朋友们在鄂尔多斯高原上聚会,大家互相敬酒,在敬酒之前都会唱一首歌,每一首都不相同,都很好听。当地的朋友自豪地说,鄂尔多斯是“歌的海洋”,他一个人可以连唱七天七夜也不会重复。
那高亢明亮的歌声,和杯中的酒一样醉人。喝了几杯之后,我也活泼起来,不肯只做个听众。于是举起杯子,向着众人,我也学着敬酒了。
可是,酒在杯中,而歌呢?歌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