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最深的红尘相遇

时间:2021-08-31

  蝴蝶飞来绕落花

  当我拿着铜色犹亮的菱花镜照花开时,我对她说,江南少了蝴蝶。她说,有我花里穿飞,蝴蝶羞愧前来。那时,我呵呵的笑,不计她的话里藏了多少揶揄。

  后来,那柄菱花铜镜碎了,铜边已着尘渍,镜片碎处是道道密集的河川,止步于铜色的边境,落在尘渍的脚前。由她送的,离别时,也由她来碰碎,于是我不计,不计那是她的有意或是无意。那时起,我知道,其实,那时的笑,也易碎。

  后来定居在塞北,夏来的时候,花丛里蝴蝶翩飞,那身身影影竟比我旧时的镜波还要招摇,好似挥着彩色的魔棒指点这满园花色尽在掌握。后来,有友告诉我,我在北方闲看蝴蝶在园中宣告时,江南小院正是雨打花落,青石阶下,全是雨后枯瓣,而她曾对人痴痴地说,那像蝴蝶。

  她不会知道,我早已不再留恋盛开的花丛,阳台处,搁摆的全都是不易开花的小青株,毛毛躁躁的刺刺枝枝,像还未进入青春期的贪玩少年。可是,我的笑却如一个个圆润而洁亮的小瓷皿,投影着阳光,欢喜的把它们纳衣收藏。这样生长贪迟的绿株最好,细沙与石粒间兀自小小的葱翠,哪需要那么多忧喜的心泉施灌成长。

  佛印曾对东坡说:四大皆空,五蕴非有,你在什么地方坐。江南已远,铜镜已殒,我也会有东坡的语塞,这蝴蝶终究是落在哪里都不得,于是,不若不落座。东坡输了玉带,留在金山寺成为镇寺之宝,或者她那样一句“像蝴蝶”,便也是对当初离去的服输。我笑纳了,将她的最后叹息当作遗留的箴言,镇守曾经的岁月。

既来之,则安之

  那时在江南,我是天青色心事里的一朵粉蕊。喜欢坐在简素的室内一遍又一遍翻看已旧的故卷,以为疏淡,却是分明的在悄寻遗梦千重。她喜欢晴蓝,总是搅在我的身边,让我看她滴一滴蓝墨在水里,仿造一碗天空。她不在的时候,会寄来一片又一片纸笺,隽秀有致的墨字排列成一茎晴蓝的风信子,以素宣为天。其实,那时的她何尝不是轻粉模样,是我眼中那朵接天映日的初绽粉莲。

  那时,我爱上断桥边的荷,爱得情愿做下面围莲的翠蓬。更爱上西湖畔的吴侬软越声,情愿余生就以这江南的轻吟作窑火,烧出独有的一盏晴蓝。而后,让她的笑成为粉瓣入盏,就如我回首看到她的模样,晴朗的云天之下,是她的粉衣缓伫。

  在江南,我看过比《廊桥遗梦》里更精致的廊桥,纯木来做,百米之长,那时,我和她站在那里躲雨,看天空穿引着雨线,为碧水绣衣。后来回到塞北,再没有那样的廊桥,再没有那样袖底走针泛轻烟的雨天。塞北的雨是朴拙的,如陌上最平常的农妇,为尘壤洗衣缝扣,不夹一缕诗画。别后的岁月,像栅栏,她与我各置一边,即使江南依然可以歌酒繁花攀成藤蔓,却是塞北已然晨曙暮昏的素席,只随阡陌之间。

  佛印对东坡说,飞来飞去不若一静,而真的静了,便是既来之,则安之。现下想来,驿驻江南时,在她的来来去去中,也算是既来之,则安之吧。那时她来,便是清茶壶中的一枝薰衣草,花在眼中,枝抵心房,而香溢了一壶满。后来她去,独盛一壶水墨,浓浓浅浅中,以毫笔品茗出一粒莲子,喉间心上眸间靥底皆是清如水,那时,人已居塞北。所以,落座塞北,既来之,恒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