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语:大家从苏轼的《水调歌头·丙辰中秋》读懂了什么?下面是小编整理的这首词知识点,欢迎大家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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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谈这首词的思想内容,上阕是欢饮,通过描写自己在这良宵佳节里所想所感来表达自己对社会、对人生的态度。词前小序云:“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丙辰是煦宁九年,即1076年,作者此时在密州任上。政治上虽然还没有遭受到重大打击,但在此以前因为不满王安石变法而于煦宁四年主动请调离京外任,从此政治上载浮载沉,飘泊不定。先在风景秀丽的杭州度过了三年,这段时间,他的心情是不错的,作品大多是描写杭州美丽的山水风光及游玩赏乐之作。但离杭州去密州,不是自己所愿。因为密州非常贫穷,与杭州相比不啻霄壤,官员的待遇又低,心境便大为不同。沮丧、悲哀、恐惧、不安等各种心情隐藏在他那豪放、旷达的外表下面。赴任密州途中,作者曾写了一首《沁园春•赴密州早行马上寄子由》,从这首词里我们可以看到作者这个时期的心情: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
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团团。
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
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
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
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作者在在煦宁七年(1774)冬天任密州知州,到丙辰这一年,他和苦乐相依,手足情深的弟弟匆匆一别已是七年,时过境迁,思念弥深。山水遥隔,会面无由,前途茫茫,更加深了他对现实和人生的迷惘和多重感情的郁结。这样,欢度佳节时对酒当歌的愉快、人生道路崎岖的感慨和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心情交织这一起,构成了这首词的基调。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两句完全是从李白的诗《把酒问月》“青天明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而来,豪气不减李白,洋溢着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使诗人难得有如此的豪气,作浪漫的遐想:“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举杯开怀痛饮,心里未免充满了欢乐,高兴极了,便把酒问月几时有,月几时有既然不能知道,那天上是何年就更加不知道了,诗人作醉语,作孩童语,一派天真。“今夕是何年”出自《诗经•唐风•绸缪》:“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写新婚的欣喜;唐托名牛僧孺的传奇《周秦纪行》载诗云:“香风引到大罗天,月地云阶拜洞仙。共道人间惆怅事,不知今夕是何年。”感情和上面所引的是一样的,都表达喜悦之情。“今夕是何年”即从中变化而来,写佳节欢饮。“我欲乘风归去”,诗人醉态可掬,想入非非,现实的人生不是自己理想的世界,有着那么多的不如意,宦海险恶,尔虞我诈,飘然归去多好,这是一颗自由的心灵在理想的天国里翱翔所迸发出的思想火花!
苏轼与弟弟在宋仁宗嘉佑元年抱着治国安邦之愿赴京应试,即上词里的“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之事,从中可以看出,当时兄弟俩是豪情万长,以为前途似锦,青紫可拾。第二年春同时中举,欧阳修尤其激赏其文。后来他不赞成王安石实行变法,,遂有“世路无穷,劳生有限”的感叹。乘风归去之想是基于对现实的深深失望。但是天上一定好吗?诗人又产生了犹豫:“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多么矛盾的心情啊!在这里,儒家的入世思想与道家的出世思想纠杂在一起,一颗溢满人间真情挚爱的心灵在苦苦挣扎。在封建社会里,那些想建功立业显身扬名的知识分子在进取的道路上,一开始都是以儒家积极进取,立言立功立德的入世精神来慰勉自己的,一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是遇到挫折遭到失败后,才想到孔子还有“用之则行,舍之则藏”,“道不行,我将乘桴浮于海”那些话;才感到庄子的那种反束缚,超功利的人生态度是那么的实用。苏轼这里所表达的更是人生的一种空漠之感,名义上是写上天还是下地的思想斗争,实践上是写进取与退隐的矛盾心理。假使如有些评论家所言的,那个“琼楼玉宇”是指朝廷的话,那么,这里表达的正是苏轼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之下而希望退隐的心情。这在《赤壁赋》里也有所反映。
《赤壁赋》里,一方面借客人所说之语来反映自己内心的苦闷:“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骤得,托遗响以悲风。”一面又自我排遣:“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我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我与子之所共适。”用庄子的相对论思想来弥合个人思想感情与现实社会的矛盾,实际上是显示他蔑视一切艰危磨难的坚强坦荡的独特个性。值得注意的是,《赤壁赋》是在作者政治上遭到“乌台诗案”极大打击最后被贬职黄州之后所作,而在此之前的这首词,已经透露了作者进退之间的心理矛盾了。朝廷新旧派别的争斗,已经使诗人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凛然之感,所以还是人间好啊!
李泽厚在其《美学历程》里谈到苏轼的这种矛盾。苏轼一方面是忠君爱国,学优则仕,抱负满怀,谨守儒家思想的人物,无论他的上皇帝书、煦宁变法的温和保守立场,以及其它许多言行,都充分地表现出这一点。但是,“苏一生并未退隐,也从未真正‘归田’,但他通过诗文所表达出来的那种人生空漠之感。却比前人任何口头上或事实上的‘退隐’、‘归田’、‘遁世’要更深刻,更沉重。因为苏轼诗文中所表达出来的这种‘退隐’心绪,已不只是对政治的退避,而是对社会的退避;它不是对政治杀戮的哀伤,已不是‘一为黄雀哀,涕下谁能禁’(阮籍),‘荣华诚足贵,亦复可怜伤’(陶潜)那种具体的政治哀伤(尽管苏也有这种哀伤),而是对整个人生、世上的纷纷扰扰究竟有何目的和意义这个根本问题的怀疑、厌倦和企求解脱与舍弃。”但是,对政治的退避是可以做到的,而对社会的退避却是无法做到的,这便造就了一种无法解脱而又要求解脱的对整个人生的厌倦和感伤
李氏这段话,十分深刻到揭示了苏轼作品中的那种无法协调的思想矛盾,我们从“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也可以看到李白的影子。李白在《月下独酌》里说“我歌月徘徊,我舞影自乱”,作者之所以热爱人间,正反映了其对人生还存在希望,对社会还没有绝望。据说宋神宗读了“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后恻然,以为终是爱君;其实作者对人间的眷恋战胜了对明月的向往,是他还深深爱着多灾多难的国家和人民。所以,在这看似轻松实则沉重的话里,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对人生的关注,对苍生万物的期待,因而选择了这风雨飘摇的人间!
下阕对月怀人,落到思念弟弟子由这一主题上:“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对着如霜的皎皎月色,苏轼久久难眠。一个“转”字,写出了作者失眠时间之长。苏轼与弟弟苏辙兄弟友于,感情深笃,在因乌台诗案而被下狱时,作者在狱中作诗赠弟“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可见其兄弟之情深挚。时值中秋佳节,“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亲爱的弟弟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在苦苦思念哥哥呢?天涯阻隔,会面无期,怎么不使人忧从中来呢!李白说“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诗人这个时候也多么渴望将自己的思念随风寄给遥远的弟弟啊!因此,望着一轮皎皎满月,他忽然产生了怨恨:人有离愁别恨是无可奈何之事,想来你月亮也不会有什么愁恨,那为什么老是在人间离别时圆呢?花好月圆人寿,春风美酒高楼,这才是真正的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啊!月圆人不圆,这是何等的遗憾!这句话很委婉地责备月亮的无情。其实,人间实在有着太多的离别、磨难、痛苦,许多美好的东西都随风而逝,青春、爱情、团聚、温暖、天伦之乐……所以,这句话问得无理,但却有情,它是为普天下的有情人发出的责问。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作者当然知道,月亮本也有阴晴圆缺,它和人世间别离团聚欢乐悲哀一样是不可避免的,那又何必埋怨月亮呢?这里,作者又为月亮做开脱,变前句埋怨为同情,达到人月相似,人月一致,同其遭遇,同其感受。这样的自我解嘲,自我安慰,就很自然地反映了他对人生的苦苦思考,最后求得心理平衡,表达了自己对人情世事的达观态度。这几句对人生的感喟,给人以理性的启迪,具有一定的哲学思辩力量。
如何正确面对“此事古难全”?既然物理、人事决定了亲朋好友不可能永远团聚在一起,享受人生的欢乐,那么只好把虔诚的祝福献给对方,怀着美好的希望面对未来吧。“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两句话不仅是苏轼对弟弟的祝愿,也包含了对普天下经受离别之苦的人们的良好祝愿。南朝谢庄《月赋》有“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唐人许浑《秋霁寄远》也有“唯应待明月,千里与君同”;宋代名相寇准词《阳关引》末尾也有“念故人,千里自此共明月”之句,都与这两句很相似。但为什么苏轼这两句话出于蓝有出蓝胜概,成为千古绝唱呢?因为他推己及人,既道出了人人心中所有,人人口中所无的情感,櫽括了从古以来无数别离人的痛苦与欢乐,思念与渴望的人生经验和真实愿望,表现了他胸中的美好情感,显示了作为伟大作家所具有的崇高的人道主义精神。所以更具有普遍性,更为人民所接受;同时,句子流畅自然,通俗易懂,如弹丸脱手,纯出自然,节奏分明,读来琅琅上口,因此千古常新,流传于人们的口碑上。
南宋胡仔的《苕溪渔隐丛话》说中秋词自此词一出,“余词尽废”,这评价并非溢美之词。蔡絛《铁围山丛谈》卷三云:
“歌者袁綯,乃天宝之李龟年也。宣和间,供奉九重。尝为吾言:东坡公昔与客游金山,适中秋夕,天宇四垂,一碧无际,加江流澒涌,俄月色如昼,遂共登金山山顶之妙合台,命綯歌其《水调歌头》曰:‘明月何时有?把酒问青天。’歌罢,坡为起舞而顾问曰:‘此便是神仙矣!’”
从中可知,苏轼之词能够在社会上广泛地流传,固然和他的政治生活、地位、文学造诣分不开,但他的词不仅仅是作为一种书面语言而存在,更多是被广大喜爱者所传唱,这首中秋词就是最受人们欢迎的词!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初步可以看到这首词主要是表达了作者对人生世事一种超人的旷达与乐观。而这种达观又是通过现实世事的矛盾心理来表现的,这就反映了苏轼的人生观也充满了矛盾,既有儒家的积极入世安邦治国之雄心,又有失意后道家的消极出世天马行空的思想,两者求得平衡就是坦然地面对,不刻意地去追求名利,“达亦不足喜,穷亦不足悲”(李白《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旷达是苏轼最显著的人生态度,不论在什么艰难困苦的情况下,他从来不屈服于外部环境的压力,坦然地对待各种考验,努力去寻求心理的平衡。对名利,他认为“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奔忙”;被贬职后,他仍能“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定风波》);甚至远谪天涯海角,回来时也不怨恨,“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六月二十日夜渡海》)。这种鲜明的人生态度,正是苏轼作为有宋一代最负盛名的文学家,成为词坛上豪放派领袖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