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祖国的方式

　　我爱祖国的方式有些特别

　　清晨，我为老父端来一杯温水

　　傍晚，我为劳碌的母亲捶捶背

　　深夜，我为儿子掖掖撑开的被

　　偶尔，也为老婆量量升高的血压

　　做着这些的时候，我还常常会拿起一柄长铡

　　去那一亩三分地，给我亲爱的苗儿松松土

　　浇浇水、除除草、施施肥

　　顺便和它们拉拉话

　　说些只有我们能懂的话

　　我的祖国很大，而我做的很小

　　我不知道，我做的这些算不算爱国

　　母亲的恐惧

　　我分明感觉到了母亲的恐惧

　　上个月，东头的桂花娘走了，八十一

　　前两天，西头的世杰爷也走了，七十九

　　至于那和老家一河之隔的杨家岭、李家垸

　　走的人就更多了，隔三差五，前走后续

　　母亲的声音有些低沉，还有隐隐的恐惧

　　我无语。再过两年，母亲就八十

　　母亲说她很喜欢这个数字

　　其实，母亲喜欢比这更大的数字

　　读脸

　　面对满桌丰盛的菜肴

　　我突然没了胃口，筷子举不起来

　　想象，哪张脸明年还会见

　　哪张脸明年会不见

　　饭菜七盆八钵皆绿色

　　绿色食品把人绿进山包包里去了

　　新人添列其间，分辨写在脸上

　　像与不像，都是原版

　　村里老外不来，只因这里不是深圳和上海

　　读着，那张张或明或暗的脸

　　我在想。那张脸会长出树

　　那棵树会开出花来

　　山上

　　那不是矫情，也不是张扬

　　每回一次老家，我总要去屋后的山上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青草纠结裤管，蚁路蜿蜒盘桓

　　我用脚丈量山的高度

　　看高了还是矮了，胖了还是瘦了

　　山的高度眼睛量不出来

　　我从这边上去，声音跑到那边

　　我从那边下来。声音跑回这边

　　声音和我捉迷藏。山还是那座山啊

　　一些熟悉的人，卧在了山上

　　简单爱

　　你是爱我舌尖上那小剂量的毒

　　还是眼里那大批量的霾

　　抑或泛滥在体内的桃花溪、春江水

　　你肯定不会爱我腹中的九曲回肠

　　脑里的七窍八弯，也一定不会爱我

　　那把你看得严严实实的.千里眼和顺风耳

　　至于那些你从不在嘴上说道的我的持家小智慧

　　我想你是不会欣赏的

　　你会以为那是制度安排，或是我天性使然

　　既不会以此为荣、为美

　　当然也不至于认为我是在犯贱

　　啊，兰花

　　一朵兰花多么小，又那么轻

　　一朵兰花多么不引人注目，又常常令人侧目

　　一朵兰花与一朵兰花的命运是那么不同

　　这是我坐在去南国的火车上想到的

　　有的兰花沉睡在深山

　　有的兰花跨过万水千山

　　虽不能把根扎进异乡的土壤

　　但只要给她一滴水、一米阳光

　　就能活出精彩

　　空寂

　　笑声掀翻屋顶

　　四围的墙，已箍不住那么多的笑声了

　　我是多么希望有人打门前走过啊

　　或从左边来、从右边来

　　或从左边右边同向、相向着来

　　咳着或清亮或浑浊的嗽声

　　担着水、挑着柴禾，或干脆空着手

　　带着一张笑脸、一双或快或慢的步子来

　　这也就足够了

　　然而。什么也没有

　　诗隐

　　母亲不识字，却能写诗

　　母亲把诗种在园子里

　　辣椒四棵、冬瓜四棵、茄子四棵、苦瓜四棵……

　　母亲有四个儿子，她喜欢四

　　儿子没回的时候，母亲就去园子种诗

　　种那袅袅婷婷、婆娑起舞的诗

　　望着那满园葱翠的诗行，母亲开心地笑了

　　笑得很远、很甜，就像看到她那四个儿子

　　站在跟前，望着她，盈盈地笑

　　母亲有个写诗的儿子，写那不值钱的诗

　　儿子把新出的诗集送给她

　　母亲擦擦手、接过来，一页页地翻着

　　母亲发现，儿子的诗和她园子的诗一样齐整

　　也开着花哩

　　那年，弟弟去打工

　　“哥哥，我好害怕啊！”

　　风在身后发出凄厉的怪叫

　　漆黑的路不知还有多长

　　你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走着

　　每一脚踏出去的都是虚空

　　走在淘金的路上，你没有捡回金子

　　继续守着糠秕度日

　　那个远逝了多年的记忆

　　犹如一块硬伤，烙在我心上

　　越久远、越强烈，也就越痛

　　母亲的眼

　　那把脸上肌肉和眼角鱼尾纹

　　收缩、挤在一起的样子，该多么痛苦

　　那时母亲的眼睛多么明亮啊

　　二泉映月就是那样子吧

　　碧波荡漾就是那样子吧

　　蛾眉粉黛就是那样子吧

　　而今，母亲的眼，已染上一层浓重的霜

　　无论风怎么恣意和抒情着吹，也吹不开

　　也无论我怎么靠近，哪怕靠成零距离

　　母亲还得眯起眼，像看正午的阳光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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