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故乡是组
李花开的时候,我就在你身旁
初中时,故乡是村
李花开的时候,有时我不在
高中时,故乡是乡
李花凋零的时候,我会在你身旁
后来啊——是大学,故乡是县
我却再也不能看你花开花落
是故乡在变,还是我们在变
故乡在转身时瘦了
经常有一些情不自禁,就像
许多情景对于故乡的延伸,就像那年
我不得不转身离开,因为
一些生命,饱满以后才能明亮
明亮以后,才能照人
我尽量简短思绪,拉长故乡
老屋后面的几棵杨树,他们间距很远
但根很近,有偷渡的嫌疑
突出的盘根错节,还
聚在一起,喜笑颜开
我是叶子又绿又肥的时候走的
用春天般的转身,铺满
一些隐喻的光忙,之后
我学着穿30元的裙子,吃2元一份儿的面皮
住10人一间的吊铺,那时的心平气和
就是儿子,5岁,在电话那头,在故乡
我一直被召唤着,用回家喂养的力量
前行,并一直用拒绝保持
直立和明媚
等我再次转身回望,故乡瘦了
我依旧把故乡横在怀里
却已经,绰绰有余
有一朵云在故乡聚散
那朵云在很远的地方看我,我在远方
离海很近,离咸和涩很近,离七情六欲很近
离夕阳也很近,近到可以用舌尖舔舐黄昏
直到把岁月舔出了血,再拿起鞭子赶自己一程
一直抵达能适应许多种歌唱,和
适应一场背叛的眼泪
一些泪都裹在云里,由洁白到不再洁白
我搏击在由聚到散的迂回里,喘息,想象
最美的风景是天,最频繁的动作是对着天抬头
我渴望饱满的葡萄挂在故乡的小院,等着我
一撅嘴,就能触到他水汪汪的甜
可如今不能想了,也不是远了
我只能以游子的方式回头,然后
以明朗的笑语结束
念,回不到月圆
对于故乡的念,我都放在枕边
放在有月亮出没的地方,那样
我可以随时长长地想,想圆圆的心事
可以翻来覆去地暖和和清醒自己
等他乡和故乡的约,都退为黑白色
我的念,已回不到月圆
今晚我只做一件事
想你
我只需要两个字
母亲
我的泪还会有一次滴落故乡
十八年前我哭过,而且大哭
那缕烟飘着我骨髓里的痛,直奔天堂
我的恍惚,就是母亲的面容
在整个夜里,满满的鲜活
我忽略了父亲和父亲的眼泪,以及
父亲走不利索的路,半夜的咳嗽
忽略了父亲捂热乡土时的遥望
在一个叫公主岭的地方,我想
我的泪还会有一次滴落
这个时候真不能多想,我怕我的句子
成为预言,怕我的眼泪提前决堤
就静静地看一会黄昏吧
把最后的静美囊括心里,然后打个电话
给父亲,说我这里都好
我是故乡的尘
在入秋的根部
有一瓣莲,轻落如尘
我知道,我早晚得回去
回到故乡的根里,和姓氏一起
谈拥有和失去的恍然大悟
我是故乡的尘,所以我要用尘土诉说
一生里的土话,遇到阳光和水
也要发一次芽,拱一下土
和春天握一阵子手
这样,我并不安心
我还要最后一次对那朵荷眺望
看一看误入淤泥的部分,还能
有几分洁白
高楼林立灯火通明
大城市的生活
不知是多少人的痴心向往
可在大城市的我
为什么
总是格外想念
千里之外的故乡
想念
光绪二十一年
建造的那间老屋
想念
红色石头
铺就的院子
还有院子里
盛水的瓦缸
瓦缸边的两只水桶
早已锈迹斑斑
父亲挑着它们
到井里打水
一挑就是二十年
孤身在外的我
时常为生活
感到迷茫
无数次想放弃
却又挺了过来
唯一的动力
就是故乡的二老爹娘
他们一辈子
靠肩膀生活
秋收的玉米
用肩膀扛上牛车
回到家
又得用肩膀
将粮食运上房
房顶上
摊晒的苞米粒
颗颗都浸满了
父母的汗水
饱含着他们
对女儿的殷切希望
父母的肩膀
是女儿
登高的云梯
如今这云梯
虽已老化
却永远是女儿
远航归来时
最坚实的依靠
艰难困苦中
最有力的支撑
秋天到了——
阴雨连绵,天地渐凉
一直凉透心底
我要收住东西南北流浪的脚步
像秋叶一样瘦弱的脚步
返回故乡——
洮河穿城而过
我沿着宁静的滨河路
回忆青春时光曾在它身边发生的故事
曾经的故事在回忆里散发着暖人的光芒
身边经过垂地长辫的姑娘
跟随的短褂右衽腰缠红绸的小伙
用古老的藏地小调轻哼爱情的时光
温馨的往事,温暖的情景消散心底的冰凉
返回故乡——
柳林小镇的模样俊了
楼高路宽,车如流,人如潮
可是在喧哗的头顶我依然听见
城北山腰的禅定寺
安然的钟声穿越对面的松林
我依然看见
晨昏升起的飘渺桑烟膜拜天空
就这样它身着辉煌的袈裟
在时光如洮水的流逝中守护脚下的小镇
经过了千年岁月里的浮浮沉沉
它身上辉煌的袈裟也在历史的风烟里
隐现,燃烧
秋天到了——
我在远方驻足,看到繁盛的大地有点困了
我飘荡的身躯如年久失修的小舟
让风浪吹打得快要散架了
我要赶大地卸下盛装之前
返回故乡——
青稞扬起发亮的剑锋
为父亲守护晶亮发笑的颗粒
油菜花落,那些芳香没有飘散
回到油子的体内
等待着一次盛大的奉献
我被秋天成熟的气息遣返故乡
返回故乡的村庄
看见亲人们在这个秋天
像成熟的青稞掉落泥土
再也回不到温暖的粮仓
秋天到了——
我已回到故乡的草原
雪落故乡
独自在风雪里行走
让软软的雪花围绕我飘
我知道
你们不会覆盖秋草守候的原野
你们在落地的瞬间已成温热的泪滴
柔软了秋草的身躯
鼓励它们在凛冽的北风里不要弯下腰
你瓷器般的纯洁沉淀在我的心底
驱散我多年在旅途中落下的灰尘
就这样回到故乡的草原
温暖的秋雪让我洗心革面
秋天到了
我要返回故乡
返回故乡不再漂泊
就像一片秋叶
融化在树根的泥土里不再醒来
做一场梦
梦见青春的往事
梦见久远的亲人
梦见青稞熟了
梦见草原落雪了
梦见一座又一座的寺院里桑烟氤氲
梦见雪山下的一座帐篷
梦见鹰,牛羊,骏马,经幡
梦见青青松林里清澈的小溪
流过一座红墙金顶的寺门
在秋天里
回到故乡
像草木回到泥土
做一场温暖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