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个夜晚,梦见自己背着行囊,孤单一人,在夕阳中越走越远。好似看见自己寂寥的背影,随着夜色一起苍茫。
醒来,有挥之不却的惆怅。心中的愿念,似乎就如那一抹夕阳,虽然灿烂但也是昙花一现,也似烟花瞬间爆裂后归于沉寂。
我知道,在我心里曾经寄予了很高的期待,满心的祝福。总想守着初心,终会驶向彼岸的安宁。
可我错了,在这漫漫而不可预知终点的路上,我终是一个长不大的幼儿。在懵懂中行进,磕磕碰碰地走着自己的路,以为成熟了,淡定了,更知道生而为何了。然而我是愚昧的,事物的起始即是终点,终点也是起点。我始终没能明了其间的究理,执着于自己的执着,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那一场春雨,打落满树的桃花,我在花树下与过去诀别,那些残花飘落在我的头上、肩上,紧紧地粘着我的那一瞬间,我似乎有所顿悟,生命的缘起和结束有着多么惊人的相似。
事情的发展只遵循规律的曲线,并不会按照人们的想象。开始无法预料,结局无从把握。
那年,我十六岁,你十九岁,我们初见,并不愉快。你我共同的执着与任性维护着我们珍爱的东西,从而指责破坏我们美好想象、完美意愿的对方。你说我是一个刁蛮任性、不可理喻、没有同情心的女子,因为我踏碎了你唯一的一支钢笔,只因你把我的一本笔记本弄在擦桌子的水盆里。你可知道?你弄污的是我的记忆,是我心底最真实的温暖。那一本日记,记录了我与妈妈的全部故事,就似拍摄我童年生活记忆的胶片,是妈妈离开后,我用情感与体验写下的唯一文字,也成为今生我与妈妈唯一联系和沟通的纽带,也是妈妈与我最后的纪念。可是,被你彻底毁掉了。那乌黑的一团团墨,斩断了我与过去的联系,我没了来处,我怎能不恨你?可你也一样恨透了我,因为,那支笔凝结着你母亲对你的爱,也载着你母亲对你的希望,更是你优于小伙伴们的资本。那是你的珍爱,也是你最珍贵的财产。
那一刻我们俩眼里都是泪花,眸子里是委屈、伤痛、愤怒、怨恨……
我们读懂了彼此眼里的语言,于是成了宿敌。
上天安排宿敌最残酷的不是让彼此斗得头破血流至死方休,因为那本就是宿敌的宿命,而是让这两个宿敌生存在同一空间,呼吸着相同的空气,保持着仇恨的心理还要维持表面亲近的联系,并且这份联系还是无法斩断的。
毕业以后,我们俩居然被分配到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人。这样的安排是一种嘲讽,也是一种考验。
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一弯溪水环绕学校,溪边长满藻荇,青绿柔嫩。癞蛤蟆、青蛙不时窜出来吓你一跳,又隐在水藻间不见踪迹。满山的桃树与山茶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树,顶着各色的花朵,让山里的四季从不寂寞。这是我期待已久的世外桃源。
我很喜欢这样的世界,纯粹而不与外界有着过多的关联。它们妖娆着自己的妖娆,任性着自己的任性,率真而毫无遮掩以本真的面目示人。没有被修剪,更没有成为人们刻意侍弄的妆扮。我沉醉于这样的世界不被打扰,心沉浸在其间,永远幸福、干净而美好。自小就不喜欢太复杂的关系和无谓的关联,那些事物耗费心神,还未必会有好的结果。面对自然的一切可以毫无心机,即使你过度依赖于它,它也不会厌倦排斥你,你还可以用心去聆听它素朴的理想,和它建立最亲密而纯洁的关系。从小就与同龄的孩子有诸多的不同,喜欢冷寂一点的世界,因为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不想再把感情投入太多,耗尽自己的心力。非我凉薄,实在怕极喧嚣过后的寂寞。
每天晨起,看着小竹屋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心里便燃起了一天的希望。蒸上米饭,心思便精致在那饱满洁白的饭粒中。然后采摘地里的新鲜菜蔬,菜叶上还带着露珠,闪着光芒。真不忍心摘下,可是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永葆一种姿态。丢进锅里,鲜嫩嫩的、绿绿的,心里有些疼痛,可胃却贪婪地看着,已流出涎水,这恐怕就是人性最真实的两极。有竹笋或者菌子的季节,再炒上一盘鲜竹笋和菌子那简直是人间美味。若没有这些野菜,炒上一盘黄黄的鸡蛋也会胃口大开。我是一个偏好素食的人,所以这些在别人眼里粗劣的饭食我会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觉得做每一顿饭都带着几分禅意。
饭后到我开辟的小花圃里,这是我最享受的时光。我喜欢一切白色带着香气的花,茉莉、栀子、白玫瑰、白玉兰……当然我也不会忘记栽种其他的花,我还是喜欢春色满园的景观。给它们浇浇水,修剪黄叶,然后摘上几朵放在房间里,让房间也溢满花香,再把房间整理一番就到教室等待学生到来。
山村学校上课一般都不会太早。上午九点上课,中午不休息,下午三点多放学。都是走读生,家距离学校比较远,因此上课时是学校最喧闹的时候,学生一走又是一片寂静。我有大把的时间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看书、听音乐,侍弄花圃、菜地,或者上山采摘野菜、野果。我喜欢聆听大自然的声音,唯独不喜尘世的喧嚣。我与热闹的群居生活有着太多的抵触,只想与这些生物和谐而幸福地在一起。
而你虽然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却与我完全不同。你喜欢喧闹与沸腾,甚至喜欢被簇拥的感觉,你渴望中国红那般颜色的生活。上完课,你要么到很远的村寨找人上山打猎,要么招人到学校打牌喝酒。你们经常很多人在一起聚会喝酒唱歌,闹腾得整个山林只有你们的声音。我觉得你们就是一群暴殄天物的混蛋,你们不懂得尊重自然的静谧和清幽,更不知道珍惜那满天星斗的夜晚赋予你们的诗意。你们只会忽视,只能破坏,经常喝得东倒西歪在草丛里狂吐。看着你那副模样我避而远之。
夜晚的山野,只能听见蛙叫虫鸣,偶尔你的大黑会在黑夜里吠上两声。可是这样的情况很少,你的狗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它似乎很安静,略显内向。我喜欢它但是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