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清晨,微风,有些凉意。此时的天空与往昔有些不同,灰白灰白的,仿若是一幅刚刚一挥而就的淡淡的水墨画。那些还来不及干透的淡墨,在缓缓地流动,逐渐聚集成滴,滴落于微风之中,密密地斜织着。这初冬的雨,格外的清凉。
我站在八楼的阳台,试着寻找冬天来临的痕迹。可是,阳台种植的花草都是四季常青的,全然不顾冬天的降临,依然精神抖擞,教人难以分辨寒暑。于是,我试着选择极目远眺,大多数人都从远眺中收益良多,“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就是一个很好的良证。其实,说是远眺,在目光越过50米开外的楼顶后,就已经被并不太遥远的群山给挡住了。那群山妆成的清翠屏障,腼腆的收敛起连绵起伏的雄姿。云纱冉冉而生,随风流转,轻盈曼妙,山脊影影绰绰,峰尖若隐若现。这山也显出了温柔的一面,悬于半空之中,像一座座飘动的岛屿。
一直生活于山区,这云遮雾绕的山景却也常见,于是收回目光。放目环顾四周的建筑物,都显得还有些冷清,终究抢不过眼前的满目苍翠。这抢着跳入眼帘的是一棵巨大的榕树,她的巨大足以让人震撼。我曾经无数次站在她的脚下,满怀敬意的仰望。她太过于庞大,充满褶皱的主干要三五个成年人方可环抱,那是一种温暖和安全的感觉。她那高大的树冠,足有几十米高,树荫覆盖了上百平方米的地方。树干盘根错节,苍苔满布,极力的向四周伸展。绿叶层叠扶梳,亭亭如盖,垂下的细枝,默默地诉说着年轮更迭。她显然被重点保护着,树底下开先的一轮是陪伴她的兰花草类,接着是一个瓷砖砌成环形的低矮的护栏,接下的外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佛台,密密地围着她又绕了几圈。佛台上供奉着各路菩萨。佛台隔着几层阶梯就是最外围,摆着一轮靠背的椅子,供路人休息。买来佛台摆放于此的人,想来是对于她的长寿且从容,或许与菩萨有着某种密切的关联,所以对她顶礼膜拜,虔诚的想从她的身上实现一些愿景。我曾经亲眼目睹过它成就的许多好事。遮风挡雨自不必说,她常常成为人们约见等待的地点,有缘的人在她身下甜蜜的邂逅,久别的人在她身下欢喜的重逢,逛累的人在她身下惬意的休憩……可是,除了她身下的花草,她略显孤傲,小树们都离它远远的,她立在这闹市之有些卓尔不群。可我从不见她感到孤独,常年的枝繁叶茂,常常吸引小鸟来驻足和筑巢,这可是天然的庇护所,小鸟们可以毫无顾忌在她枝上的雀跃欢唱。她又可谓见多识广,她能够清楚地记得周围的商铺主人有过几次的变迁,她能够轻易读出往来人群的微笑和悲伤。她看过得意洋洋的人从她脚下昂首阔步而去,也看过精神萎靡的人从远处彳亍而来……她呀,甚至懂得了聆听行人脚步的响动蕴含的欢喜悲忧。可是,她也有过看着恋人转身离去的轻轻叹息……
而现在,我站在高高的阳台,静静地凝视她的容貌,用心感受她的宽厚和从容。在她披翠的叶面上,在她挺拔的腰杆上,依然感受不到冬的降临。在面朝我的方向,又生出几枝新绿来,在与墨绿的旧叶片纠缠之中突兀而出,显得格外耀眼。她是淡定的,她的谈定,或许已经忘却,那些她曾经俯察的低矮的已经退缩到照片中的楼房,亦或者她至今也不屑仰望这四周高高耸起的大厦。她的身上,还缠绕了不少的彩灯条,每逢佳节,一入黄昏,满树流光,光艳得很。可我知道,她的宽厚与从容,她的卓然不群,从来不需要借助外力来彰显。
未干的淡墨依然在不停地滴落,细细的斜织着,天开始显出更多的光亮来。她的身下,晃过越来越多的雨伞。这些年里,她是否也遇见过一个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幽怨的姑娘路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