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怕俩人儿,一个是村东头那个魔怔老头,走路一阵风似的脚没跟,他像幽灵似地在村子里飘来飘去,半夜还老去敲别人家窗户。还有就是村西头的疯娘了。
说起疯娘,她真是个苦命的女人,姑娘时长得眉清目秀,可偏偏被好吃懒做的二狗子看上。二狗子虽然是个二流子,却是个浪漫的男人,不但能随口整几段缱绻的酸句,还会写一些诗情画意的情书讨女人欢心,那个年代,也只有他这么有文艺范的男人,才会大胆地对女孩示爱。疯娘喜欢这种柔情的男人。结婚那天,穿着大红袄的疯娘,是那么娇媚动人。看得村里那些光棍汉直流口水。
疯娘婚后生了三个孩子,二狗子越来越懒惰,日子很苦,可疯娘却从来也不抱怨,她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该干的活都干了。没想到,二狗子这个不务正业的家伙,风流成性,吃喝玩乐不说,留下一屁股债,最后还和邻村的张寡妇跑了。疯娘从此变得少言寡语,老是一个人发呆,孩子饿得哭闹不止,也不理不睬,她把自己封闭在孤独的世界里。
那天夜里,天上星光暗淡。寂静的村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快来人啊!有人掉到井里了。”忽然,村民被一声凄厉的呼喊惊醒。原来是疯娘半夜抱着孩子,不知怎么掉进生产队的大井里。也许是命不该绝,孩子骑在她身上哇哇大哭,竟然没有沉底。真是老天眷顾这对母女,路过的村民听见井里的哭声,才大喊救命。施救工作并不顺利,疯娘在井下被吓傻了并不配合,没办法,生产队长冒着生命危险,顺着绳子爬下去,把一根绳子系在疯娘和孩子的腰上,大家齐心协力,才把这娘俩拽上来。命是捡回来了,从此,村子里却多了一个疯女人,每天痴痴地傻笑,自家的玻璃都被她砸碎,被子也被烧得大窟窿小眼的。那时,她家彻底成了村里的流浪户,说不上就跑谁家吃一顿。
那天老爸不在家,妈妈做好了饭菜刚端上来,疯娘忽然闯进来,老妈也怕她,赶忙给她盛了一碗饭,让她坐下吃,我们姐仨对她早就闻风丧胆,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的饭吃完,又把我们三个的饭碗夺过去一扫而光。桌上就剩她自己,再看我们几个吓得像老鼠见了猫一样,都蹲在旮旯瑟瑟发抖,就连平时胆大的哥哥,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最后,还是当妇女主任的老妈有办法,偷偷跑出去把队长找来,这才把疯娘拖走。
疯娘虽然疯疯癫癫,却永远不会忘记一件事,就是傍晚的时候,她总会去村西头的大树下坐着,风雨无阻。听村子里的人说,那是她和二狗子当初约会的老地方。夕阳西下,疯娘的背影在昏暗的夜幕下显得格外落寞。
转眼冬季,那天雪好大,下了一整夜,早起村子里炊烟袅袅。村西头的大树下,忽然多了一个雪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刺眼的大红袄,在漫天飞雪的衬托下格外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