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有一个东西是始终不倒的,那就是爱国主义思想。从古到今,几乎这个思想充斥着整部中国史。古有忠君爱国,如屈原,如岳飞等等不胜枚举,换一个朝代,国家的概念就要刷新一遍,当然现在已经给这些不断更迭的朝代有了一个绝佳的归宿,那就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人还是那个人,国却早已经变成了中华民族大家庭。如今新时代了,民主了,没皇帝了,于是君是不用忠了,就单剩一个爱国了。
国家,什么是国家?古代,你只要忠于一个朝代的一个皇帝了,那你便是忠臣良将。当然现在,只要你忠于目前的政府了,自然你就是爱国的了。
在八十多年前,曾经有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名字叫――五四运动。那场运动遗留的精神叫五四精神,精神主要包括启蒙精神、创新精神、怀疑与批判精神、民主与科学精神、爱国主义精神、自由精神、实践精神等。爱国主义精神仅是五四精神的一个部分,也并不是五四所创造的独有的精神。现在,我们所能听见的好象就剩下爱国主义精神了,因为相对于自由,民主,科学,只有爱国是最实用的,爱国是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装,当你想自由了,想民主了,给你一个不爱国的罪名,就什么都不用再想了。
一直以来,几乎所有的皇帝,所有的当权者,无不希望天下人都是爱国的,在爱国的旗帜感召下,可以屏弃一切民众所不能忍受之苦难,所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得到所有君王的喜爱,恨不得把这样的句子刻在每个人脑门,每天起来默念三遍。在教育的课本中,爱国始终是主旋律,难以寻觅自由民主怀疑批判等字眼。
我们只是一个需要爱国的民族,当权者喜欢,老百姓也喜欢,因为爱国是多么崇高而神圣的词啊,谁敢亵渎爱国,那就是冒天下只大不讳。谁家出一个爱国人士,那是光耀门庭的,比那些兢兢业业为这个国家做了无数实事的人那要扬眉吐气啊。“身先士卒,死而后矣”,“舍身求仁”,这些行为,那是多么浩然正气,铮铮铁骨啊。
我们需要爱国精神吗?当然需要,但是,相对爱国,我们更需要独立思考的精神,民主与自由的精神,怀疑与批判的精神,当这些精神都没有的时候,爱国,就成了一个空壳,就成了皮囊,就成了谁都可以随意揉的面团。
当五四精神被剥得只剩一张爱国的皮时,真正的五四精神已经彻底消失了。五四精神完全被摆弄得面目全非,而曾经在五四运动中觉醒并一直走在前面的知识分子完全失去了这种精神的继承,其中本来最具有独立性的文学,彻底走向了没落。
艾森斯塔德在《柳识分子—一开价性、改革性及其冲击》中指出:“中国知识分子缺乏自己的组织,因而他们的组织架构几乎等同国家官僚体系。在行政上,愈是接近权力核心,则用以反抗皇帝的自主的权力基础与资源就愈少。当教育愈趋字精时,教育的具体活动往往是朝政治—一行政制度设计而行。”又说:“中国知识分子各式各样的创造活动冲击了一般性文化,而且相当高的程度上持续地形塑了中国文化。其次,对社会制度架构的建立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然而,他们成为政策联盟的一员,丧失了大部分权力基础,也丧失了从既存制度结构中改造的机会。”
中国的知识分子从来推崇的就是“学而优则仕”,走向权力阶层,是自始至终追求的理想。在他们看来惟有进入权力阶层才能实现自己的宏图大志,这样的一种思想,从古代到现在,从来就没有被知识分子摆脱过,已经深入骨髓。依附于权力阶层实现和体现自己的价值,一切的参考系数都是以权力阶层为标准。不管是主动还是无奈的选择依顺权力意志,都不过是权力阶层的玩物,甚至帮凶。所谓成就功名,不过是当权者给的一个肉包子,让你吃了后点头哈腰,摇尾乞怜,为了获得下一个肉包子而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而在这部分人中,最可耻的就是文人。当文人向政治靠近,就丧失了独立思考,独立批判的权力。而政治是需要文人来粉饰的装点的,是需要把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摆到台面上来的,于是,文人就用文字进行包装,成为了所谓的喉舌。当然,文人从来不忘为自己的这些行为披上爱国的外衣。
傅国涌在《告别“屈原人格”》中曾经说道:“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就连文学也摆脱不了政治说教的特性。屈原既是诗人,也是楚国的官员,他在流徙途中写下的‘千古绝唱’——《离骚》……以美人香草自喻,向楚怀王表达他的耿耿忠心,他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他的忠心没有被权力接纳反而遭到放逐,欲帮忙而不得,在他上天入地、文采斐然的全部瑰丽的诗篇中反复咏叹的就是这一点。屈原的悲剧命运仿佛预示了他身后两千多年中国知识分子的不幸命运,屈原人格早已成为知识分子顶礼膜拜的偶像,说穿了就是一个‘忠’字,就是无限忠于权力中心,即使被打入劫不复的地狱,心中仍然是对‘明主’的期盼与忠诚……”
新文化运动,让中国的知识分子尤其是文人,第一次拥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这段期间各种思潮的碰撞,各种文学作品的产生,几乎是一次最盛大的文化盛宴。尤其是新文化运动的高潮五四运动,给现代中国提供了一个变革的春天。可惜,这个春天来的缓慢,却去的很快。当年的那些向权威强权强烈抗议的人,成了新的权威和强权,一场颠覆还没有走到头,就又被重新换了个瓶子装上了陈年的老酒。五四在今天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本来的五四,已经离开了人们的视线,再提五四不过是重提被高唱了千年的爱国,与五四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
看看现代的文人,当暂时在政治上不得意的时候,除了意淫,就是把一个本来民间的组织,变成了一个官本位的权力机构,一个中国作协,把文人的追求权力,名誉,地位的思想表现得淋漓尽致。于是,文人的自由组织成了官僚机构,这个机构里养活着大部分再也写不出任何文字的文人,写不出文字不要紧,可以抗着作协的名头招摇撞骗。招摇撞骗不成,可以拿着国家的税银混吃混喝,倒也逍遥了去。于是会写几个字的人也有了政府官员的派头,也有了这部级,司级,局级的名头。这样的文人,你指望他能写出带有独立性的文学作品吗?这样的文人你指望他口对着心说话吗?这只是寄生在政府权力机构下的一个没有思想的组织,只是一个纯粹为政府服务的组织,一个丧失了文学最起码的尊严的组织。
文人走向了权力,那么他们所提倡的爱国还有多少的含金量,这个国是怎样被他们爱的呢?那么从这些喉舌下发出的那些爱国的东西又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
当文学独立于政治之外,彻底和政治分手的时候,文人的人格才真正独立起来,文学作品才有了真正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