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在意乡村这样一个夏天。太阳早早就升起了,云朵儿绵羊似的懒散在天空,在太阳的照看下温温驯驯。
然而太阳虽然这样猛烈,我却进行了一次乡村之旅,无非是想远离喧嚣和浮躁,寻一点心灵的慰藉。
城镇化的乡村,拉近了与楼房的距离。乡村的气味,越来越难找得到了。现在,能保持原生态的地方不多,人们惯于趋利避害,有利可图的事抢着干,能开发、可利用的地方都开发利用了,比如开发房产,建工厂,往小河小沟倾倒垃圾、淤泥……其余的,往往容易被忽略和淡忘。
特别是城市化的边缘,乡村已变得支离破碎,难得有一块净土了。
我自幼在农村长大,宁静和淳朴的乡村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心中的乡土情结却浓得化不开。我喜欢一年四季不同的季节到乡下漫步,品味不同的季节情调。长日无事,我开始寻找一个季节的记忆和心灵的依托,感受一份山野的沉寂。
夏季的阳光总是那么好,那么敞亮,阳光照耀着热气腾腾的土地。我漫步走上了河堤,河堤上长满了艾蒿,迎头吹来了夏季的风,这风带着那五月艾特有的气味在空中弥散。河堤远离村庄,一望是大片大片的农田,让人体会到田野的辽远。我情不自禁地呼吸一口不带污染的空气,好好洗一洗被尘烟充满的肺。
田野走进了我的视野,远山近水自成体系。正午时分,四野无人,触目处葱茏翠绿。我感觉自己胸腔充满了野性,于是敞开喉咙大吼几声,却惊飞了在田塍上觅食的鸟儿,田野给了我几声脆弱的回应。夏季是植物生长最旺季的周期,经过了春的滋润,它们开始走向了成熟。
河水贴着村庄、田野萦绕,一路延绵。它弯弯曲曲,转了一个又一个弯。在河的岸边细细的河沙上,长满了矢车菊、马齿苋、铁芒箕之类的野花野草。在河堤的另一面,有一排相思树,花开得正盛,黄灿灿,粉嘟嘟的,如此夺目,如此曼妙。风一吹来,满世界都是花粉的香味,几只鸟儿飞到对岸去,也会带着浓烈的花香飘过河岸去。
我贪婪地吸了几口,那香气直沁心底。
蝉在枝头起劲地唱着歌,没完没了,不知停歇。蝉鸣蛙噪,远远近近,起起落落。组成一曲大自然的交响乐。蝉的生命比较短促,长不过一个夏季。在它短短的生命里,它以朝露为饮,对风迎月而歌。想不到生命如此卑微的蝉,却是如此地执着于生命的绚丽。
当喧闹变成了习惯,宁静就成了可遇不可求。当下的蝉声,反倒愈显其静,蝉鸣山愈静,想必就是这种意境了。
蝉声,勾起我遥远的记忆。小时候粘蝉,拿块石头到河西饼干厂宿舍前的橡树狠命一凿,只见树上流下乳汁一样的橡胶来,把橡胶往手臂上一抹,当手臂的橡胶干了以后,用手一搓,就有鸽蛋大小的一团,将它放在一个玻璃瓶里,泡上点煤油,第二天,瓶子里就是粘粘的一瓶胶水,用条又长又细的竹竿,在顶端蘸上点橡胶去粘蝉,蝉一旦被粘住,就“吱吱”乱叫、乱跳,逃也逃不掉。像这种游戏,我乐此不疲。
想想那时也真单纯,像粘蝉,摘个蜂窝之类的小玩意也能乐上半天。那时的游戏挺简单,就算是一片树叶,在我唇边也能吹出动听的音乐。
想到这,我弯腰摘了一片草叶,轻轻地含在嘴里,想模仿鸟雀“啾啾”的叫声,结果吹出来的曲调异常沉闷,像放屁一样软绵无力。我想,如果叶子是有记性的,它肯定失望。要知道小时候,我能摘一片草叶吹出几可乱真的鸟叫声,是那样的清脆,嘹亮,连鸟儿也驻足倾听,它们肯定妒嫉得双眼发红。
仿佛抛掉那找不回的岁月一样,我抛掉叶子,在河边排灌站歇息片刻。排灌站边有一棵高大的凤凰树,劈出了一大片荫凉,凤凰花开得正艳,一片绯红,红得耀眼。我伸展一下四肢,在树荫底下享受那习习荫凉。这原始荒芜而永恒的河风,清爽得让人惬意,城里的空调,任你怎么调也调不出这种适意来。
如果没有风,也许这个夏季是枯燥无味的,这风制造清凉,成了我额外的奖赏。我拧开带来的矿泉水,很恣意很舒心地喝了一口。凉风扑面,这里的空气充满着田野的清新。我真想这样一直坐着,甚至融入到这棵树去,充当一片安静的叶子。
在河堤那排相思树下,有一头牛正低着头啃草,它正轻晃着尾巴,状甚悠闲。一个小牧童,坐在相思树下,正低着头翻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小时候,自己在野外放牛时,也总是揣一本小人书,低着头看得津津有味。我家的牛看似老实,实则狡猾,瞅我不在意时,悄悄蹿到禾田,啃起青苗来。等我发现,田边的禾苗已短了一截。
记忆闸门一旦打开,这些事仿佛就在眼前。
于是兴致颇高地沿着河边走去,心情也在不知不觉间澄明恬静起来。这种美妙的享受,我一刻也不想失去。
河边的修竹郁郁蓊蓊,青翠欲滴。当轻风拂过竹林时,竹林响起了“沙沙”声,恰如天籁。这片竹林以毛竹、篁竹、簕竹居多,也有箭竹。这些竹子不慕繁花,每群居而自守。我对竹的喜爱大概是缘于竹子的清香和那脱俗的身影。竹与俗绝然对立,有道是:“吟松颂竹,身即脱俗”。苏东坡更说过:“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可见,对竹的喜爱不乏其人。
转过竹林,在河的转弯处,有一个人在捉鱼。他手撑着一杆竹篙,撑着竹排悠悠地在河面上滑行,竹排前头站着几只鸬鹚,他把网下了一圈,然后让鸬鹚下水捉鱼,他一边用竹篙拍打着水面,一边嘴里不停地吆喝着,双腿还不住地踩着竹排,竹排有节奏地“啪啪”打得脆响,那声音传得很远,惊慌的鱼在水中胡蹦乱蹿,一条条被鸬鹚叼在嘴里。由于渔人早在鸬鹚脖子上套了一个圈,大条的鱼鸬鹚吞不下,都被这个圈子阻住了,渔人卸下大鱼丢进了鱼篓里,却异常吝啬地将一条小鱼丢进鸬鹚的嘴里。鸬鹚居然心满意足地游走了,头一摆,“嗖”地又钻进水里。
巧取豪夺历来就是人类的本性,在这种场面更是表露无遗。我不由得替鸬鹚叫屈,不过转念一想,便即释然。我想鸬鹚是知足的吧,所以它才格外遵循着这种游戏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