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痛的散文

时间:2021-08-31

  ◎母亲梦

  母亲是在父亲和另一个女人和平离婚后来到我家的,准确地说是爷爷奶奶的家,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父亲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待了一年多,我现在应该尊称那个女人叫“前妈”。据街坊邻居和年长的老人说,前妈和父亲很恩爱,但一年后还是不得不离了,其主要原因是不生育。以后才知道,到父亲这一辈,我们老刘家已经单传了三辈。爷爷的父亲是独苗,爷爷是独苗,听奶奶说,父亲曾经有一个姐姐,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前妈临走前给我们家摊了满满的一瓮煎饼,然后去天宝镇照相馆和父亲郑重其事地拍了合影,就走了。前妈其实不想走,可是为了我们家烟火传承,还是忍痛割爱毅然决然地走了。到现在颜前村我们老家堂屋北墙的镜框上还镶着父亲和前妈分手时的合影,虽然照片已经泛黄,还能清晰地看到前妈白皙的脸面和脖颈上围着的红围脖。当然,那是一张黑白照片,我敢断定前妈围脖的颜色肯定是红色的。

  我的生身母亲是在前妈离开不到一年的时间来到刘家的,其中的细枝末节我不便过问,到现在还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前妈在母亲来到刘家以后也近嫁到与颜前村有一杆子地距离的邻村杨庄。在七零年阴历十月二十三日那天母亲生下我之后不到年把,前妈也有了后,到现在据说也成了一大家子人家。

  我出生两年之后母亲生下了大弟弟,再到毛主席去世前两年的七四年母亲生下了小弟弟。因为稀罕女孩奶奶曾从邻村抱来一个小妹妹,黑黝黝的脸蛋,稚嫩的小脚丫在母亲的怀里蹬来蹬去。那时候计划生育管得严,父亲又在学校教书,虽然还是民办教师,也算个公家人,怕开除公职解甲归田,也便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月黑头夜里,把小妹妹抱养给了邻庄一户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

  从哇哇坠地开始,我们乡下都喊母亲叫娘。娘是一个内心平静、外表淑娴的农村妇女,她对我们的爱都默默地融入到生活的角角落落。娘是一个有梦想的人,她的梦想憋在心里,很少向外人吐露。搁于娘与我们的骨肉关联,我能体会到娘藏匿心底的那份爱。虽然没有潮水的澎湃和狂狷,但却有溪流的舒缓和不竭。日日夜夜、分分秒秒都能感受到娘对我们电磁波般的细心呵护。娘的梦想并不博大,但却深远。她对儿孙的牵挂是唯一的,更是忘我的。她悬着的心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向我们输送着高频的电波,时时刻刻没有停歇。娘的梦想很瓷实,每一点每一滴都能落到实处,不像有些当官的口若悬河的发言,唾沫星子砰嚓得到处都是,一丝一毫的实际行动都看不见。娘的梦想像那涓涓细流,滋润着子孙后代茁壮成长。

  我在镇上念初中的时候,家里还有老多的地,大约有十多亩吧。在我还小的时候,耳耳蒙蒙村里(那时候叫大队)小队分田。我们整个村是一个大队,一个大队分了十个小队,每个小队是一个胡同里的大约一百来户人家组成的。我们陈家胡同里的叫三队。三队朱队长掐着腰在陈家胡同那个大碾盘跟前召开会议,他嗓门嗷嗷地说要分田啦,按人头分,出嫁了的老了的人口抠出来。每人分得一亩一分田地,按时上缴公粮,好不好?坐在碾盘上和板凳上的人都鼓掌说好。我们家那时候七口人,应该分得八亩来地,因为朱队长是奶奶的一家兄弟,就多给了二亩地。

  地是多了,可是要下力去侍弄。爷爷在坡里给公家看树,奶奶要照看两个弟弟,父亲还要教书,这下田劳作的活计就落到娘的头上,娘二话不说,扛起锄头就往田里奔,一干就是一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耕耙犁锄,样样得干;稻梁黍稷,往复循环。逢暑假和秋假(那时候农村是放秋假的)我便跟着娘去田里锄地,日头炙烤得土地发烫,花生棵子匍匐在地上都蔫了。娘说锄地要趁热,头午把草锄下来,一晌午就让太阳蒸干了,草就再也活不过来,要是阴天或者下了雨,锄了也是白锄。说着娘就在花生棵子中间动起了锄。有的棵子之间株距和行距小,锄头要立起来,娘的手很灵巧,左边一锄,右边一锄,锄到之处,斩草除根,绝不会伤到花生棵子。锄了大约有一米,娘倒退一步,翻过锄来,用锄头轻轻地拉一下刚锄下来的草,这一拉就都收拢到了一块,天又热,这些锄下来的草早就被炙烤得萎缩成了一个蛋。娘这时抬起头,用袖口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舒展开浅浅的笑容。我在后面学着娘的姿势,可是往往把花生棵子锄下来,草还在那里一动不动。十多亩地五六天这样锄完,等到一场大雨下来,地里的草一夜之间又窜得老高,娘又领着我去锄二遍,一个假期,我和娘长在了田野里。

  等到我们都长大成了家,家里的田地也都收了起来。父亲退休在家,闲不下来,在村东河边垒砌上石坝子,从坡里推了土填起来,硬硬地整了二分地,种上了各色蔬菜。母亲除了帮父亲侍弄这些蔬菜之外,开始在我们弟兄之间奔波,帮着照看孩子。母亲的白发愈来愈白了,整个头上像蒙上了一层霜。那一天我看见母亲给她的孙子缝补棉衣,戴着老花镜的母亲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捏着一根针,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捏着一根细线,试探着往针眼里穿。那一刻,我好想看到岁月的一缕缕光束穿过逼仄的隧道,普照在母亲平和而安详的脸上。

  母亲的心里永远怀着梦想,母亲的梦从来没有离开过土地。母亲的梦和每一个中国人的梦息息相关,母亲深深地懂得:活着就要有精神,活着就要坚强,活着就要踏踏实实,活着就要不事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