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月,在酒红色的云晕后面浅浅地露出个圆圆的弧儿,就像三四个月的胖娃娃虎头帽下圆圆的脸颊。
记得儿时,上元节的清晨就会被阵阵带有冲击力的鞭炮声唤醒,早早地起床;在我看来,那是世人对我的生日祝福。晚上,又会被各种五彩斑斓、流光溢彩所诱,拉着妈妈的手想把所有景致看个够,孩提时代,总以为那些美丽都是为我绽放,总觉得自己可以把所有的美景都拥入怀中……现在不准燃放炮竹了,这街上,自是安静得多,只不时有一两个调皮鬼扔个把个掼炮,自娱自乐。
我原意是街上走走就回去背书,可小刘涵偏是不依不饶,定要去公园逛逛。还没过马路呢,就听见公园里年代久远的大喇叭放着“卖汤圆,卖汤圆,小二哥的汤圆是圆又圆”的老歌,节奏欢快,气氛热烈。四面八方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向这边聚集,涌入公园,如同支流汇入大海。我不由一惊,怪不得街上的人稀稀拉拉的,原来都上这儿来了。
通向盛成广场的青石板大道上自是水泄不通,来来往往的人在推推搡搡地前进,只有数个孩童被父亲扛在脖子上,手里护着根棉花糖,视若珍宝地小口小口舔着,不时地看看人群,炫耀似的露出甜甜的笑。那个父亲不小心一踉跄,这糖也就揉作一团,皱巴巴的,惹得孩子委屈得嚎啕大哭。我和小刘涵对望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噗嗤”一声笑了。低头之间,四五岁的孩子们昂着头,都拖着或大或小的造型各异的狗狗灯:纸糊的身儿,竹框的骨架,里面还点着个小蜡烛,烛光随风摇曳,忽明忽暗。偶有一两个拿着电动的唱着欢快的小曲儿的造型灯孩子经过,也忍不住对这些狗狗灯多看了几眼,眼神满是留恋!
往前走了几步,路过叫卖赤豆元宵、梅干菜扣肉饼的小摊铺,越过一片红色的小烟花车和摆满五彩斑斓的花灯的地摊,映入眼帘的是左边地上的套圈摊子。小小大大的各式各样的瓷娃娃、泡泡水由近到远整齐排列。小刘涵像一只打了鸡血的猴子,跃跃欲试。戴着小皮帽的老头儿笑呵呵地收走了几块钱,递给我们几个小圈儿。小刘涵迫不及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停地用手比划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扔出个圈。没中……又没中……急得她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倒是我,收官的时候轻轻松松套上了个带有小轮子的彩色鸳鸯。临走时,老头儿吝啬地收回刚才收钱时堆满的笑容,仇恨地瞪了我一眼。
我吹起口哨,头也不回地从老头儿身旁掠过,径直跨入公园。盛成广场里孩童的喧闹声竟快盖过音乐声。两侧的树上一套一地缠着些细绳儿,上面挂满了大红灯笼。那金黄色的小穗儿就在氤氲着元宵甜香的春风里轻轻摇曳。上面的灯谜揭得差不多了,只稀稀疏疏剩了个把个。小刘涵拉着我的手大步向前,越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休息的广场舞方阵来到镜湖边。水波漫上台阶,阶侧生满了绿茵茵的苔藓。湖边的那块大石头还在,两三个幼童正在家长的庇护下奋力攀爬,爬至顶端,又往下滑,然后再上,他们竟也乐此不疲。放远望去,新修的古典亭子上挂满的彩灯融化在绿波上,轻轻托起一只只飘向湖心的七色莲花灯。
一幕幕如此熟悉,又是那么陌生。也许,是因为那个拉着我的人不一样。但是,那轮皓月的辉芒一直洒在湖边那块已经被孩子爬秃的石头上。
蓦地,那光滑的石头幻化成了我的书桌。想起未背完的书,我赶紧拉起刘涵的手,只想快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