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端午,今之端午,静静摆放在古今多少个心灵肃穆的祭坛上。
一大早迫不及待驱车杜鹃啼端午回老家过端午。山雾蒙蒙,要下雨了,沿路庄稼地里参差不齐的茶树在乱草从中随风摇摆,外出打工的年轻人没有回家,整个山村只见两三个老人在菜园里忙乎,一只土狗夹着尾巴沿着公路慢吞吞地走……。小山村显得一片沉寂,不像我童年时端午节的光景。
童年的端午节很热闹。山里人不知道端午节的来由,反正祖祖辈辈过这个节,所以家家户户都特别隆重。我的母亲去世的早,爷爷和父亲正忙着夏收夏种,端午节由奶奶一手操持。进入阴历四月,就开始用土罐把几十个鸡蛋放在盐水里,腌制咸鸡蛋。四月底要到金竹园里捡笋叶,奶奶常常掂着小脚要走半天,捡回一捆根本用不完的笋叶。五月初四,该包粽子了,奶奶量一升糯谷放在石兑窝里舂,去了谷壳就是包粽子的米。有了糯米,开始包粽子,把笋叶一头叠成三角形的容器,再把泡在水里糯米放在里面,然后把三角形外多余的笋叶折过来,沿着三个边缠起来,最后用构树皮扎紧,粽子就算包好了。蒜瓣不用说了,早挖了成串地挂在屋檐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熬肉,正月十五过后,几个月没有吃肉了,我们很期待这一天,五月初四的晚饭后,锅里开始咕咕嘟嘟煮起来,腊肉味传遍山谷……。
虽然头天晚上我形影不离跟着奶奶,不停提醒她第二天早上保证要最先叫我起床,可是奶奶还是在一切准备停当后,才叫我起床。端午节的仪式正式开始,先到河里去洗脸,然后奶奶用布满老茧的手指蘸一点雄黄酒抹在我两只眼睛四周和耳朵眼里,据说这样一年没有虫子钻进眼睛和耳朵了。最后是喝雄黄酒,一口下去,辣乎乎的,而且会一天晕晕乎乎,我特别讨厌,但奶奶坚持喝雄黄酒可以防病,所以没办法,每次都没有躲过去。仪式结束后,开始吃粽子和鸡蛋,我不吃蒜瓣,因为没有味道。好几天就决心吃5个粽子、10个咸鸡蛋的,但结果自己不中用,一个粽子两个咸鸡蛋就吃饱了。 端午节对孩子来说无疑是个快乐的节日。因为过节大人们对我们管的不是那样紧,我跟着大孩子可以到河里去“撞鱼”。“撞鱼”很简单,要的是气力,用劈柴的斧子照准露出水面的石头正上方用力撞击,撞击几下后,把石头搬开,就会几寸长的石鱼泛了白,像死了一样,任你去捉。最让我们兴奋的是撞“黄丝公子”,一般斧子撞击几下石头后,发现有粘丝从石头下面流出来黄丝,那肯定这个石头下面有“黄丝公子”,这时千万不要急,一定要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撞击石头10几下后,才翻开石头,能捉到一只几寸长的“黄丝公子”,有时也会捉到一尺多长的。那时候,我年龄小力气弱,没有资格当撞击手,只能跟在大孩子们后边,将捡到的鱼串在下边带着一个节的柳枝上,常常会被“黄丝公子”把手指扎破,无所谓,反正不太痛。撞上两三个小时,小伙伴们都累了,看看收获颇丰,撞到了好几十条大大小小的鱼。于是开始挤鱼,把鱼的内脏都清理掉后,拿到某一家去,央求大人帮忙用点油炸干后就分着吃了,多的时候还可能成为哪家餐桌上的一道菜,用来招待我们。不过我不吃,我嫌鱼腥味,不管用泥搓、还是用草揉,手上的鱼腥味还是伴随我一天,弄的中午晚上吃饭都没有胃口……。
端午节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打麦子了。几户人家共用的打麦场里机器轰鸣,麦粒、麦草、灰尘满天飞扬,我们穿梭在其中,帮大人抱麦草、扫麦子。突然是谁奔跑着一头扎在麦草堆里,其他伙伴们纷纷甩了手中的工具,不约而同爬上麦草堆大闹起来。孙悟空大闹天宫、秦英征西,还有打鬼子,听老人们讲的故事里和在电影里看到的故事永远是我们演绎的主题……。当机器声停下来,小伙伴们也打闹累了,一个个灰头灰面,挂着两条黑鼻涕,被大人们吆喝着、笑骂着,赶到河里去洗脸洗头。然后到这天打麦的主人家去吃饭,这家酒席办的很丰盛,不仅有粽子、鸡蛋和蒜瓣,还有去年积攒下来的腊肉和各种干菜腌菜。小伙伴们专设一桌,早上粽子、鸡蛋吃够了,没人稀奇,抢着吃腊肉,谁抢的多谁多吃,没抢到的孩子跑到父母坐的那一桌哭诉起来,父母一边骂着为没吃到一点肉就哭没出息,一边从桌上夹上几块腊肉算是安慰。等这孩子吃完,别的孩子早又跑到打麦场里打闹去了……….。直到夜幕降临,这一年的端午节算过完了。
老家已经面目全非。粽子和咸鸡蛋的味道不再是当初的味道,勉强各吃一点就腻了;曾经我们“撞鱼”的河里,水里飘着一些白沫使河水不再清澈见底,据说是昨天几个城里人来毒鱼造成的;两户人家在打麦场里建起了砖房,也没有麦草堆了;爷爷奶奶和父亲都去世了,老屋的院子里已经杂草丛生……..,我再也找不到童年过端午节的情景。
午后,下起了雨,坐在屋檐下,任凭雨滴随风飘落在脸上,感受到阵阵凉意,此时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让我的双眼模糊起来……。这时,一只孤单的杜鹃叫声响彻整个山村,一声比一声紧迫,一声比一声凄厉,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发出的哀叫:“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我不禁问自己“我该归往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