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岳(后人有称戏其”潘安”的),西晋著名的文学家。虽其品性浮躁世利,并不影响后人对其才华的赞扬。
潘安的这篇《闲居赋》文字优美,多处引典,述事抒情咏怀皆有较高水平。而生逢乱世之晋,做官实乃高风险的职业。文人们往往多有报效之志,却无施才之地,应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还算潘处世机敏,一路上做官蛮来事,哪怕做基层的县太爷,也是风生水起,有模有样。可惜过于聪明,有时反而误事。他到辞职不干时最大的官衔是给事黄门侍郎(在皇帝身边办事的官,从二品)。一个如此机敏会来事的人,怎么就弄得心灰意懒辞职不干了呢?我觉得在他的仕途中,运气实在是太差了些。他一生八次迁调,二次被撤,三次被贬,二次差点被砍头。这种颠沛流离的为官生涯真是苦不堪言。他只能对外自嘲自己的”拙”,就像其赋尾所说:『退求而自省,信用薄而才劣。』、『几陋身之不保,而奚拟乎明哲。仰众妙而绝思,终优游以养拙。』说本当为国尽忠鞠躬尽瘁,但自己才能不足,不能获上司或同僚信任。经过痛苦的思考,还是退出官场以求自保。过自己悠闲舒适的生活,应该是明智的选择吧?其实说他”拙”是不正确的。《晋书.潘岳传》述其”望尘而拜”,说其与石崇等谄事后军将军贾谧,每候其出,与崇辄望尘而拜。极尽谄媚之能事。他的官场失利,完全是他手气太差,押错了宝。做朝廷重臣的幕僚时,老板被贬后,他自然要丢掉饭碗。最严重的一次应该是参与愍怀太子被废的事件,官场本已凶险,而皇家之事则变幻诡谲,宝押不对则危矣。乱世的皇帝,情绪都不稳的,一不留神,就要掉脑袋。特别是魏晋时代,官员常感生命的脆弱,祸福无常。许多人莫名其妙地被卷入政治斗争中而被杀。
在这样的朝不保夕的年代,能想得开及时抽身退隐,无疑是聪明之举。如何明哲保身,也是官员们的多选题。有人选高雅,美其名曰”独善其身”,实是保持沉默,防祸从口出。有些人选择及时行乐而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当然,还有竹林七贤的狂傲玩法,以嵇康为首的七个名流,拒绝做官,不拘小节,视官场如粪土,常聚竹林之下,喝酒、纵歌,肆意酣畅。陶渊明潘安则选更高深的玩法,干脆退隐山林,任天高皇帝远,保持自主的生活节奏。潘安还是与陶潜不同,他幻想的不是简单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农耕生活,而是远离皇家约束的快乐消遥的员外生活。如其在《闲居赋》中所说的,在风景秀美的地方置块地,建个大湖塘,依山傍水的庄园,有果树的茂盛,繁花似锦,一年四季不悉吃穿。秋高气爽时,带着家人和老母浩浩荡荡秋游。逢年过节时,摆开宴席,子孙满堂,纸醉金迷,载歌载舞。这是潘岳理想的乌托邦,我不知道他的.这种理想是否得以善终。
但是一千多年来,潘安不管是形体外表,还是内存的才华,都享有盛名。后世如果要夸女人长得好,说她赛貂蝉,胜西施。而夸一个男子长得好,则说他貌如潘安。虽其人品饱受争议,但其才华,一千多年来没人说不字。后人曾将其文章汇集成《潘黄门集》。主要作品有《藉田赋》、《西征赋》、《秋兴赋》、《寡妇赋》、《悼亡诗》和《闲居赋》。而《秋兴赋》和《闲居赋》似乎为历代书法家们所钟爱。书法家们的作品更是令其文增色不少。
我非常喜欢元代赵孟頫的行书《闲居赋》,整篇运笔圆润优雅,透出文人的优闲从容。书法行楷结合,间杂些草书,给人作品的灵动美感。这也是赵孟頫书法特有的艺术书卷气。但其个人人品是值得我们称赞的,虽然后人常以其汉皇族血统而投靠元蒙朝廷而多有诟病。其实赵从小便丧父,母亲艰难地把他带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由于其过人的才华和声誉,元朝在初期急需用人之时召他为官,并一度给予重用,本无可厚非的。后期他也看不惯元蒙对汉人的欺压,想想自己的旧王孙身份,内心也有极其矛盾的一面。后期的赵,虽然仍拿着朝廷的俸禄,却选择了明哲保身的态度,过着半退隐的生活。这篇《闲居赋》书法显然表露了其内心的想法,或者是一种难于排遣的心理活动。他向往的,也许是潘安所想的一样,希望过一种不受朝廷约束而衣食无忧的下放干部式的生活。重要的是要获得内心的一份平衡和宁静。我还喜欢他抄陶渊明《归去来辞并序》的行书作品,其书法风格与《闲居赋》一致。揣摩古人的魏晋风度,从赵孟頫的若干书法作品开始,或有较多的发散依据。而不一定要去了解竹林七贤的桀骜不驯,也不用研读王羲之早年的坦腹东床或晚年的游目山水。隐逸思想起于魏晋,或许能够为现代厌倦都市生活的人提供变更闲适生活的借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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