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让我牵挂到如今现代散文

时间:2021-08-31

  临近春节,我回到了故乡,参加岳父的寿宴。离开宴还有一个时辰,我便到田野里去兜转,顺路去了夏市村二表姐家,与她唠起了家常,突然见她神情黯淡下来,对我说:“你舅妈年纪大了,骨质疏松,右腿骨裂了缝,躺在床上快三个月啦,一动也不能动,你正好到乡下来,快去看看她吧!”听二表姐这么说,我有点吃惊:半年前见到舅妈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儿?我坐不住了,回到岳父家吃过午饭,就迫不及待地与家人一起,匆忙赶往舅妈家所在的码头镇。

舅妈让我牵挂到如今现代散文

  少儿时代,我在镇东码头小学读书,舅妈家就在镇西,每逢雨雪天气,舅妈就到学校来把我接去家里吃住。我对小镇上的物事,至今还记忆犹新:小镇风景秀丽、古朴而又典雅,人口不足两百人,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贯通全镇,全长约有两三里地,金山石板铺成的路面,被行人踩得油光铮亮;几幢清代建筑,看上去已经破旧,可飞檐翘角的造型、雕梁画栋的装饰,透着古色古香,凸显出苏南一带乡镇的古建筑风格;街面房有低矮的平房,也有木质结构的两层小楼,店铺里挑出屋檐的黄布招幡,昭示着各家的招牌、字号。由于地处常熟、江阴、沙洲三县交界,镇上来往客人比较多,商铺生意还算兴隆。随着岁月的流逝,现今的码头镇早已物是人非。一条新建的乡村公路从镇中间串过,垮塘大桥的引桥将老街一切两段,致使东西街道阻塞,不能直通。我与家人只好绕道折回到沿河的老街上,走向舅妈家。老街上多年来没了人气,建筑物已破旧不堪,原有的居民人家、老店商铺,空无一人,破烂危旧的沿街房,有的已坍塌,有的千疮百孔,也快要坍塌,整个街道给人的视觉是一幅满目疮痍的图画,凄凉极了!

  我无心在街上寻找辨认昔日小镇的繁华景致,匆匆穿过这段老街,到了镇西“洋龙冈”边上的舅妈家。早年,舅妈家有八间大瓦房,是我舅公公留下的,在镇西村一带,也算是一户上好的宅子。上世纪末,舅舅还在世的时候,将祖上留下的这八间瓦房拆掉,在原址上重新翻建了一幢三上三下的两层小楼,坐北朝南,向阳开阔,放眼望去,视野极好。曲泾塘河水从门前缓缓流过,白天,门窗一开就能望见河面上驶过的白帆;夜晚,躺在床上便能听见客轮驶过的汽笛。小楼西边的“洋龙冈”,是抽水灌溉农田的水渠。我读小学那会儿,夏天到舅妈家,遇上“洋龙冈”抽水时,我便在水渠里游泳,清澈的塘水冲刷着身体,有一种麻沙沙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心头还阵阵惬意。

  舅妈家现在剩她一人在楼里,听到了我的叫门声,她知道是在外地工作的外甥来了,便轻柔地唤了一声:“外甥,大门没有栓,你推门进来吧!”

  我推门进去,见舅妈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花布棉被,枕头垫得高高的,苍白清瘦的脸上爬满了皱纹;脖颈上曲突的青筋,能看到脉搏的跳动。她今年八十六岁高龄了,双眼虽然没有年轻时那样的光泽,但看上去还是蛮精神的。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骨瘦嶙峋的右手,指指床边十分谦意地说:“你看,房间里凳子也没有,就坐在床沿上吧!”

  我落座后,妻子上前一步,拉着舅妈的手说:“舅妈,外甥离你远,平时也没有通信息,不知道您老人家身体不好,躺在床上几个月了,没来看您,心里过意不去。今天上午听二表姐说起您,才仓仓促促赶过来,您不会见怪吧?”

  “哪能呢,你们离老家远,工作又忙,我没让孩子们告诉外甥。这都是那该死的医生,我年纪大了,骨头疏了,经常腿疼,那天去镇人民医院检查,平躺在检查室,医生让我侧转身来检查,我不能翻身侧躺,他硬是把我的大腿扳过来,当场就感到嗦的一下,大腿骨像是断了一样,痛得我差一点就过去了,见不到你们啦!后来,医生给我拍了片子,上了石膏,出院回来一直躺到现在,还没有好,不能翻身,实在遭罪呀!”舅妈轻皱着眉头,絮絮地诉说。

  舅妈从年轻时起,就是个吃斋念佛的素食主义者,从不吃晕腥,而腌菜、蔬菜、豆腐,是她常年不离的佳肴。她一生生过五个孩子,但体态从未发福,年轻时清丽秀气,如今年纪大了,变得清瘦骨感。我每次去看望她,总要劝她一番,让她吃点晕腥,补补身子,不要偏食,可她养成了吃素的习惯,鸡鸭鱼肉从来不碰,造成营养不全。如今的骨质疏松,固然与她上了年纪有关,可与她长期吃素导致营养不良也不无干系。瞧着舅妈这副痛苦的模样,我心里也隐隐作疼,不禁又想起舅妈的许多好处:

  我听母亲说过,她怀我的时候,家里生活条件极差,没什么吃的,连累我在娘肚子里就缺少营养,生下来一点点大,像个不足月的孩子,还闭气,差点死掉了,幸亏接生的舅妈,拎起我的一双小脚倒竖过来,轻轻拍打我的前胸后背,好长一会儿才缓过气哭出声音来。后来,我又得了一种病,经筋不通,小腿疼痛,昼夜不停地啼哭,到两岁还不会走路,眼看就不行了。舅妈急呀,每天来家一次,为我推筋,一连好几十天,终于打通了筋络,慢慢治好了,不久我也就会走路。

  我舅妈的这一手本事,是道家的传统推拿技术,是从我做道士的舅公公那儿传承来的。我长大后也曾见过舅妈给人家推筋。推筋前,从野外挖些野葱头,洗干净放少许菜籽油,捣烂成葱油泥,然后抓一小撮附在疼痛的筋络患处,轻轻揉搓推拿,一个时辰后,疼痛就能缓解。农村里的人不懂得这是什么法术,觉得很神——其实就是中医推拿,一种传统的治疗方式。我们村上有的小孩患经络疼或惊厥这种病,都请我舅妈来推筋。周围十里八乡的人家,也都知道我舅妈有这一手绝活,治好了很多人的病。

  舅妈心地善良,性情温和,从不与人声高气恼。我上小学那会儿,她还没有生表弟,对我这个外甥特别喜欢,可对我的两个表姐却非常严厉,干家务活稍有不顺眼,她瞪起眼来,开口就骂。别看她平时与人很和气,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可责骂起自己的孩子来,却是凶巴巴的,乡下一些粗俗难听的话,也能骂得出口,让人一听就知道她没文化。我在舅妈家比较灵光,也很勤快,做家务蛮认真的,扫地也比表姐扫得干净,舅妈对我青眼有加,还当着表姐的面夸我。每每有好吃的,舅妈总是先夹给我,有时做了红烧肉,我不在时她就给我留着,等我回来悄悄地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