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香格里拉是一个神秘的国度,来自理想世界,那里雪山环绕,中间有一座大城,城内有王宫,果园,修行的寺庙……更重要的是,那里的子民有着世俗人所没有达到的觉悟,其乐融融,没有烦恼。
云南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我在那里呆的时间并不长,但已足以让我感觉到被称之为香格里拉的美丽。那样一个神秘的国度里,所有的人和事,都尤如神话般的玄异,似梦似幻……
【茶(兰贵人)】
朋友L君说有机会请我喝茶。我不甚在意,笑他那成天在泸沽湖这山间野地出没活动的大老爷们,怎么侍弄那娇贵之极的紫砂茶具。那天下午我郁郁然进他房间的时候,他正在摆弄一副围棋的残局,见我来了,也不言语,我在他对面落座,庆幸他没有叫我跟他解那残局。人心烦意乱的时候,往往甚么脑筋也不想动,尤其是我这样懒散之人,对围棋也只是半通不通的半瓶醋而已。他缓缓收拾起那副上好的云子,将茶几下放着的茶具拿了出来。
我一声不吭地坐在他的对面,由得他摆茶道。看着紫砂壶茶具由他一双大手摆弄来,也显得精巧无比。兰贵人这款高山茶本就妩媚,加之我燃的又是一炷印度香,室内的气氛更见诡异迷离。
我迷醉在兰贵人的茶香里,细细品着入喉的甘露。巴乌这种少数民族特有的乐器奏着幽暗低沉的调子,象洞箫似的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良久,他才抬头问我:“这茶如何?”
我直觉的吐出两个字:“好妖!”
好妖的茶。
原先喝的是云南特有的女儿环,细细的,将茶叶卷成一道圆环,泡得开来,慢慢舒展,茶清而淡,尤如少女般的清丽纯洁;后来又换上乌龙茶,上好的茶叶,回味甘而不涩,气势磅礴,两道茶下来,才上的兰贵人。
端详这茶叶,也无甚不同,只是茶粒圆滚厚重,凑近闻之气息,我已有些讶异,兰贵人不是花茶,却有着一股郁郁的花香味,混在茶香里,暗暗的,浓郁,却不显腻人。但我只是挑了挑眉,并无言语。于茶,我并非精通,所以不敢充内行。
先将茶叶润湿了,滤去第一道水,然后才拿开水泡之,蔼蔼的热气蒸腾起来,远远的就闻到一股茶香,当然,还有那种花香。茶杯是透明的锥形杯,磨砂,可以看到原本凝着一粒的茶形开始慢慢伸展,舒开。原先嗜喝龙井,学得一观茶姿,二闻茶香,三品茶味。我是个念旧的人,又固执异常,总觉得喜欢了龙井,就应该喜欢到底,况且外间茶坊酒店,根本不会有极品龙井侍候,其他的茶也难以入口,就凭着西湖茶庄的朋友每每带来的一些极品龙井,我把其他茶批得一钱不值。这兰贵人,他说起的时候,我也不甚在意。第一口下去,还没有品出什么来,第二口入喉,才惊呼好妖的茶。
本来茶就香得摄人心魂,入口时唇齿留香,只觉得清冽香醇,在舌尖掠过,是另一番甘冽的滋味,到了舌底喉间,有些微的涩意,却回意无穷,仿佛那香意仍在舌底喉间回转,端的是荡气回肠。
“怎么会有这么妖的茶?”我除了这个“妖”字根本就无法想得出其他的形容词。“我只嗜喝龙井,为的是喜欢这清冽的茶香和茶姿,而茶一般入口之后,怎么会有峰回路转几次的甘苦?个中连着千丝万缕却又完全不同……?”
L君的眼神带着赞许:“你说你不懂茶道,但若是学起来,应该会比一般人快,直觉帮了你很多忙。兰贵人是一种很艳的茶,阴柔之极,适合女人喝,不象刚才的乌龙茶,怎么泡都觉得阳刚之气甚浓。”
再一次静默下来,茶依旧泡着,一道,又一道,几次味都不觉得太淡或者太浓,恍若人生。
入口时候的清纯,尤如少女的俏丽清雅,在舌尖铺开来时,已少了一份青涩,甘甜香醇的味道多了一份女子的妩媚娇艳,至于舌底喉间的涩意和荡气回肠,只怕是曾经沧海后的温柔多情和辛酸哀怨。一道茶里,仿佛那清纯少女到风情万种的少妇佳人,一路行来,千言万语又何足为人道?
茶入口,眼眶却渐渐的湿了起来。茶如人生,人生如茶,这区区一道兰贵人,竟如梦似的幻出了一个女人一生之境遇。
L君的脸上有着理解和包容。我强撑着笑脸,自我安慰:“女人就要做得如这兰贵人的茶,一品三味,峰回路转,荡气回肠才好,总不至于一饮而尽,从头到尾都是这般滋味,怨不得男人会厌倦。”琴棋书画总有相通的地方,以前拿书来比喻人,笑话一翻到底的清澈,现在拿茶,竟发现也是恰当无比。
“叫我怎么说你好?有时候的你,不象你的年龄,说出来的话,总是这么沧桑,成熟得叫人觉得可怕……”他的脸上满是疼惜,而我却最见不得这个。男人对女人的怜惜往往能让本就脆弱的女人弃械投降,而此刻的我并不适合作一个降军。
我又笑:“才不要你的同情,我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人往往都是自己折腾自己,作茧自缚这句话原本就是不会错的。我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天色渐暗,湖边的景致光线也淡了,偶尔泛起些微光,风吹起落地的竹帘,丝丝夕阳透射进来,斑斑点点,窗外偶尔传来最年长的D君拉的小提琴声,也是哀哀怨怨。会隐居在此地的人,约摸都是些曾经沧海,懒得再为尘世间俗情奔波的人,远去了纷繁喧嚣,淡漠了繁花似锦,一心的修身养性,补那千疮百孔的洞,填那坑坑洼洼的心。
实在喜欢那道茶,可听L君道来,兰贵人还是有的,只不过已非过去的工艺,这一小小一袋茶叶,实是绝版。张口欲讨,却又咽了回去。他明明是看出了我的喜爱,笑嘻嘻的问:“想什么呢?”
我厚着脸皮:“想着将你打昏,夺那兰贵人逃窜而去。”
L君大笑:“要什么都可以,别跟我抢那兰贵人,实是绝版珍品,我爱茶如命,你要她还不如要去我的命。”
我啜了口茶轻乐:“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才不会强求,省得你到了阴府还嚷嚷误交匪类。”
L君一路给我注水,泡茶,动作跟他说话一样疏疏懒懒慢条斯理却不曾停留。体贴地将一道冷却的茶水滤出,又冲上热水。那兰贵人果然是好茶,久经冲泡却香醇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