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九九六年的冬天,这一年,天气特别寒冷。这一年,女儿不到三岁。这一年,我继续在那个三尺讲台教书。
忙忙碌碌中,一个学期结束了。学生的期末考试成绩也下来了。我教的是五年级数学,学生们的考试成绩都不错,平均分数都在95分以上。家长对孩子们的成绩都很满意。他们一再请求我,要我把他们的孩子送入初中,生怕我不教了,我说:“你们放心,我一定要把他们送入初中。”
我当时所在的是一个村小学,在一个偏远的村庄,那里的老师不固定,常常频繁地更换老师,所以家长最怕调换老师了。每次调来新老师,学生就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1月26日我总结完了一年的教学工作,和学生们暂时告别,准备放寒假了。谁曾想到,那一次的告别,成了我和学生们的终身的告别,我永远离开了我钟爱的讲台!
我这一生都不能忘记噩梦开始的那一天,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寒假后的第三天。也就是1996年1月29日的那一天,那天姐姐来我家做客了,下午我和姐姐开开心心的逛了菜市场,我们购买了排骨和鱼。晚上姐姐给我们做了一桌子菜,吃过晚饭,我们一家人和姐姐一起看电视。
晚上十一点钟,我们都去卧室睡觉了。当我躺在床上时,我感到身体有点不舒服,腿也有点麻木。我当时也没在意,心想可能是下午出去逛得时间有点长,腿受凉了,那几天冷空气正好入侵,北方的冬季室外温度都在零下28度到30度。我想躺在被窝里睡一会儿腿暖热了,也许就会好了。谁知道睡到凌晨4点钟,我的双腿越来越不舒服了。后来我的左腿突然间没有了知觉,过了一会儿,右腿也不能动了,胸口开始发闷,胸部一圈就像有一个带子一样勒得我疼痛难忍。我渐渐从胸部以下没有了知觉。我赶忙叫醒睡在身边的A,我告诉他我的双腿不能动了,他以为我和他开玩笑,他说下午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不能动呢?你别在逗我了。我说我没骗你,我的腿真的动不了了。我赶快坐起来,穿上了衣服。A扶我下床,让我走,我说我走不了了,我的脚不会挪动了。此时,A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赶快去叫他的父母和他的弟弟,弟媳妇,他们很快都赶过来了。当他们看到我的病情时,都急得不知所措,因为当时条件还很差,当地还没有出租车,电话也还没有普及。遇到这种危机事情,叫家人过来充其量也就是出出主意,壮壮胆子!
我感到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呼吸都很困难了。死神在向我慢慢逼近,我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熟睡中的女儿,心里很难受,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我真想叫醒女儿,看女儿一眼,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这道鬼门关了。我对女儿的婶婶说:“燕,请你替我照看好女儿。我恐怕挺不过去了。”家人听了我的话都哭了。此时,已经是早晨六点钟了,A赶快去路口联系车去了。
我坐在床上,焦急地等待A回来。那时候团场还没有出租车,除了班车,再没有别的交通工具了。我知道A去了也是白等,不到时间班车是不会发车的。我的小腹开始发胀,小便已经解不出来了。我感到膀胱都要炸了。一家人都在家里急得团团转,A的弟弟赶快去路口接应他去了,A在寒风中焦急的等待班车发车。
早晨七点半以后,第一趟去市区的早班车才发车。A在寒风中等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才等到那辆早班车。A坐上班车叫班车司机过来接我,班车停在了我家的院门口。A进来赶快把我背上了班车,姐姐也坐上了班车陪我去医院。车上除了A我和姐姐,只有六个乘客。车到了路口,司机停下了车,他要等车上坐满了人才走。我此刻小腹已经涨的受不了了,不能被尿憋死,趁司机等人的空。A背着我去了团部医院,我们去了外科求护士给我导了尿,尿排空后,我感到舒服多了。我们回头又坐上了那辆班车,又等了十几分钟以后,车上的乘客才坐满。班车终于向市区行驶了。
一路上我的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样的难受,我不停地呕吐。班车内很冷,车窗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花。A把穿在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盖在了我身上。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到了车站。下了车,我们赶快打了一辆出租车去市医院,司机看到我病情这么严重,加快了车速,还埋怨A:“你怎么不早送她去医院?耽误了病情怎么办?”A说:“急也没用啊!团场那边没有出租车。”
到了医院,A背我去了急诊室。我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手里拿着一枚亮闪闪的钢针,刺我麻木的肢体。他从我的脚开始一点一点往上刺,不停地问我有没有知觉,我说没有,钢针刺到我胸部的时候,我才感到有知觉了。这时候,我感到呼吸更空难了,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我被医生送进了抢救室,护士赶快给我挂上了吊瓶,输上了氧气。我慢慢的才感觉到呼吸轻松了,医生给我初步诊断为:急性横贯性脊髓炎。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种怪病,我也不知道这种病的严重性。我想挂几天吊瓶,我的病可能就好了,没想到我在医院里一住就是一百天。
我躺在病床上,药水缓缓的一滴一滴注入了我的血管。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我看到医生把A和姐姐叫了出去,我不知道医生叫他们去干什么了?当我再见到A和姐姐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的眼睛发红。我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只说没什么。我似乎预感到我的病治不好了,我问他们:“医生是不是给你们说了,我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A说:“你别乱想,医生说了,你的病一个星期后就会好的。”
后来我才知道,医生把A和姐姐叫出去,告诉他们:如果我的病情得不到控制,我将有生命危险。我的生命也许会在当天晚上就会结束。医生要A做好思想准备,A听了医生的话以后当时两条腿就发软了,他立刻跪在了医生面前,眼泪顿时流了出来。他祈求医生:“医生,求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妻子的命,她才三十岁,女儿才两多岁,女儿不能没有妈妈!”
我在急诊室里度过了两天两夜的危险期。A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坐在我的床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深情的对我说:“你终于度过了一道鬼门关!”我问他:“我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他说:“你放心!十天以后,咱们走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