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农谚上说的。
很小的时候,跟父亲去生产队的瓜田。瓜田里,连天的碧浪,扑鼻的瓜香,真是亲切。回家的路上,我抱着个大西瓜,跟在父亲的身后。父亲回过头,叮嘱我,抱住了,别摔了西瓜。我想,父亲真是多余,我连个西瓜还抱不住吗?
我一边走着,一边看西瓜上面的图案。我第一次发现,西瓜枝枝蔓蔓的叶子,竟长在西瓜上。真神了,瓜面上的叶子,和地里长的瓜秧的叶子,一模一样。西瓜母亲怕是走丢了自己的孩子,才给西瓜穿上,这样一件醒目的衣服吧!真有趣。
这样想着,一不留神儿,跌了一跤。碧绿的西瓜,滚落地上。红红的沙瓤,黑黑的瓜籽,都从裂缝里看到了。
父亲放下手里的香瓜,拾起路旁的西瓜,惋惜地看着。回过身,瞪了我一眼,扔给我一句硬邦邦的话:“连个西瓜都抱不住,打小看你就不是种地的料。”
别说,父亲真是神了。他随便说的一句话,竟言中了我的一生。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居然就看出了,我会种不好地。
后来,土地承包到户了。学校放农忙假,我也扛着一把小锄,跟在父亲的屁股后,去田间锄草。我常常把幼苗当做莠草除掉,为了怕父亲骂,就把小苗偷偷插在垄上。太阳底下,无根的幼苗,不一会儿,就被晒蔫了。这一切,总瞒不过父亲的眼睛,他照例会唠叨我不是种地的坯子。我听了,别提有多沮丧了。
沮丧之余,我暗笑父亲的愚。贴着地皮的小苗,啥时能长大呀!父亲却天天长在地里,耐心十足地或趴、或伏、或蹲、或撅地侍弄着他的庄稼。
十七岁那年,当我举着第一张打成铅字的文章,送给父亲时,父亲第一次仔细打量我,像是打量承包田里的豆苗。
又过了一年,我高考落榜了。
父亲看看我,叹了一口气说:“人怎么不是活着,种不好地,当一个二八月庄稼人,也能吃碗饭。”
父亲总认他种地的死理儿。
在父亲的眼里,我不过是他随手种下的一株豆苗。不成想,我这棵不争气的大豆,却长成了一株高粱。真是苍天有眼,让我长成一株高粱!
我总感觉,高粱是伟大的。它是大地的诗人啊,它把最好的诗,在秋风里点燃,高高地举过头顶,照亮整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