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下午,老妹在哀嚎她明天要开学的事情,于是出门买了好几包辣条回来,说要吃个够,因为她是要走回大山的孩子。于是顺着辣条,我脑洞大开。
很有意思的是,在那段奴隶揭竿,武将操戈,谋士鼓舌,君王伏血的青铜岁月里,一碗肉汤往往会改变历史的走向。马克思老先生说“中华民族是个早熟的民族。”他不知道的是,中华民族的早熟并不是因为地理环境,而是源于食物的芬芳。在散发着食物温热的中国历史中漫步,会惊异地发现一个真正一统天下,贯穿全国的存在:辣条。
诸君不妨坐下,听我盘点那些与熊孩子小学生相伴而寸步不离的辣条。
最常出现的,叫“红烧牛筋”,算是豹子头林冲的级别。那是一种鲜明,浓郁的辣。另一种叫“大中原”的也辣,但它质地极软,吞咽的极快。因此得以留存的还有香味,非要到一定程度,才会觉得辣味翻滚涌动如潮。两者之间的关系大抵如川菜和湘菜,尽管都以辛香鲜辣著称,但大中原带着湘菜的重油浇头,红烧牛筋则偏向于川菜的饱满生动。所以我见过不少边吃牛筋边跳脚的小学生,却极少见干干净净吃完大中原嘴角没油光闪烁的熊孩子。
牛筋极韧,故难以嚼咽。当它入口,被津液层层包裹,每一次齿唇的接触都会晕开一圈有形的辣意。鲜红色的,氲着麻香的汁水滑过喉管,连带着相邻的气管一起,沦陷于一种近乎战栗的震撼中。这是味觉与嗅觉的感官盛宴。廉价却足够实惠的血潮澎湃。唯有这样的血潮澎湃,才能真切的意识到生命的跃动,欢欣与无比激昂的潜在活力。
于是我把大中原比作口感绵柔醇厚,后劲汹涌翻腾的黄酒,而将牛筋视作原浆的二锅头,如火的炙热席卷而过,烧唇烧齿烧舌烧心烧肺,一路烧将下去,一路醉意弥漫。而那些借酒消愁,大白度日的迁人骚客,和街头成群分食辣条的少年,从骨子里是一样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比起它们诗人般的写意,香菇丝多出了几分“罢百尊儒”的霸道王气。佐料的调配包装的渲染,使它呈现出近乎黯淡和血红的色泽,杂乱的短根,则有如思绪的触角,使人联想到博尔赫斯的《荒原》。仿佛是无名英雄的前赴后继。牺牲的血雨浸透梦想的旗帜。
它所带来的,是一种很绵长悠久的辣。从口中一点一滴的蒸腾,到饱和后缓慢而势不可挡的凝结,每一步都踏实而有力。这样的.辣,有煌煌君临天下之意,堂堂正正统领世间。
摆脱了极微触嗅的层进式推衍,香菇丝在厚重之余多了一份灵动。每一根都容纳了由盛转衰,再由衰复兴的过程。织田信长在桶狭间血月里吟出“人生五十年”,那份极尽绚烂而又转瞬即逝的华美,在香菇丝上得以长驻。每一次咀嚼由是成为永恒的轮回,是辣意的千回百转,是味蕾的兴尽悲来;是口水的肆意流动,是心灵的跌宕复环。在其中领悟到的,是个体生命的凌波横塘,是集体意志的暮雪千山。
吃下去的只是辣条,但却有拥抱世界的错觉。在并不刺骨的辣里,透过琐屑庸常的纷繁复杂,贴近革命般的昂扬悲慷。
卫龙,有一种宗教般的朦胧。
它的辣会让人觉得极为古典,近似于儒家理想人格的俗世化,内涵明确而外沿模糊的君子风范,难以接近。它是辣条,却又不像辣条,而是以士大夫柔静外表下的淡雅风骨,在国际全球化的风景中踽踽独行。
他有不同的包装,有不同的风格。但无论是寻常街头五角一包的“小学生必备款”,还是走出国门38美元一袋的“高档奢华款”,在黑色外壳与红色食料的交织中某股禁穆的精神凝聚不散。吐纳的内息如此从容不迫,蕴藏的内核又是如此凌然威凛,既出即成圭果。
如果香菇丝是王者,那么卫龙就是宗教。目光越过了一城一池的逼仄国界,径自转向孕育无限的远方。如同在君士坦丁游荡的教徒,即使不被待见,却依然用十字的神秘追觅宗教的灵光。在冥冥的旷远中,在杳不可知的狂野里,卫龙用原教旨般的坚韧不拔,使辣条的格局更为开阔,迈出远销海外的第一步。
或许平凡到淡漠,哪怕普通到卑微,当它踏上征途,就注定会有殉道者,以狂信徒的姿态相随。
肯定还有更多我没有提到的,但那以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该如何发掘辣条背后的内涵。它们可以从哲学的角度剖析,在道,佛,儒的模型中找到各自的归属;也可以理解成功用,信念,信仰的不同境界。当然,我更愿意划分成过去,当下,未来的类别。当红烧牛筋守着传统的风味,当香菇丝将即刻的享受做到极致,当卫龙眺望未知的将来,辣条承载的就以蜕变一个民族的期盼。宛若青萍之末的风,纤弱却包容着无限可能。
一碗羊肉汤决定的历史,是历史本身的黑色幽默,但也在提醒我们一个民族的脆弱。也许陷入了过度阐释的悖论,可我依旧坚信,在辣条的背后折射着古老国度的基因。让它茁壮成长吧,借此从舌尖寻觅一条波澜壮阔的星河,璀璨如星辰,照亮前路。
献上老妹在一旁像只老鼠,在解决几包辣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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