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嫂子的经典散文

时间:2021-08-31

  我不知道,真心的念想,是否能够抵消一个人对另一个的歉意,但是,此刻,我愿意沉在这沁凉如水的秋日晨光中,静静地,静静地想想胡家嫂子。

胡家嫂子的经典散文

  ——二十分钟前,母亲来电话说,胡家嫂子去世了,得的是胃癌,时年58岁。母亲喃喃地连连叹气,老天不公,把这么好的人带走了……

  和母亲一样,我除了伤叹嫂子的不幸,也痛惜她可怜悲催的命运,同时,心里还涌起一份愧疚,因为,我欠嫂子的一声道歉无法送达了。

  嫂子是我家墙后胡家奶奶的儿媳妇。按村里惯用的称法,我叫她胡家嫂子。早年时候的嫂子性格开朗,待人热情和善,身上总有一种爽爽朗朗的欢快温和气息,前后左右的邻居,都喜欢和她来往。

  嫂子和我母亲更是投缘,俩人常在一起说心思话。嫂子喜欢我,一见我,就故意绷大眼睛盯住我的脸逗我,你的眼睛毛毛的这么好看,脸儿圆得像苹果,一定是王母娘娘家苹果树上的苹果投胎转化来的。每次听她这样说,我心里都很高兴。对于她,我自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嫂子四十多岁时,我和她有过一次短暂密切的相处,那是我人生最为隆重的时刻——出嫁的日子。按照老家出嫁女儿的讲究,我家要找一位和我属相相宜的送亲奶奶,在男方来接亲时送我,偏巧嫂子的属相和条件(主要是指生了儿又生了女)正好适合。母亲便请嫂子做了我的送亲奶奶。

  婆家来接亲的时间是在凌晨三时,因为一些旧事幽然拂扰心头,再加上觉得要离开母亲,到一个陌生的家庭生活,我心里难受得像是在经历一场跋涉,坐到车上时,我的眼泪婆娑着,一直无法停止。嫂子挨着我坐在旁边。见我哭泣不断,便默默伸出胳膊从后面揽住我,并不时把她的衣袖伸过来让我拭泪。扶着嫂子的衣袖,我将心里的酸楚,尽情地释放在了路上。

  在婆家为我准备的婚房里,嫂子侦察兵似地不动声色地这儿瞅瞅,那儿看看,然后悄悄对我说:“萍儿,我看了看,这家情况好呢,又是念书人家,好好过日子,这样,你妈也就放心了……”这是娘家人才有的体己话,暖暖的话语平复了我纷乱的心绪。

  婚礼仪式是在上午举行的,程序冗长繁琐。仪式结束后,双方亲友,包括嫂子和我的娘家人,都被安排在饭店吃宴席。宴席完毕后的下午,婆家用车将我所有的娘家人送了回去。

  婚礼看似顺利结束了。可谁也没想到,第二早上,嚇人的消息传到了婆家:昨天宴席上就餐的亲友,不同程度出现了食物中毒的症状,上吐下泻,浑身发冷,肚子疼痛……

  里面有七八十岁的老人,还有小孩,所有的亲朋,都是平时来往最密切的,真是人命关天。

  我和婆婆一家人,吓得腿脚都在发抖,慌忙中,一边给亲朋们打电话询问情况,一边去和饭店交涉。饭店承认是食物变质造成了中毒。他们派人购买药品,并答应要送往病患者家中,但亲朋多,住地分散,住址又不详,我便负责带领送药人,给我娘家这边亲戚朋友送药。药一家一家地送到了,娘家这边的亲戚三两天后便脱险了。我终于松了口气,心想这事总算过去了。

  可大约一个月后,母亲在一次电话里自责地说:“那几天吓慌张了,忘了给你胡家嫂子送药……”

  母亲的话没说完,我的心就猛地一沉。细细回想,好像是真的,真的没去给胡家嫂子送药,也没去看望她。

  怎么解释呢?没办法解释。只能说是我的私心太大,大得过份了,试想,嫂子半夜送我出嫁,给我长足了精神,我没道谢也就罢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却只顾着自己的爷爷姥姥、叔叔伯伯,而忽视了她。

  我越发觉得愧疚不已。心里便想着,等那天回到村了,一定要当面去向她道歉。但是,这个想法一转身就变得恍恍惚惚,一恍惚就是十多年,直到现在,直到如今嫂子走了,我都没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成了忽略她,无视她的第二人,我和那个践踏她,伤害她的人一样残忍。

  嫂子其实非常可怜。嫂子58年的生命历程,应该说是从她20岁左右嫁到我们村子后不久,命运的轨迹就开始朝着不幸的'方向偏离,然后一步步地陷入了悲惨境地。

  刚结婚那会的嫂子,长得非常好看,高高的个子,身段苗条。脸盘是瓜子形状的,鼻梁又高又直,眉清目秀,脸上总是笑盈盈的。村里人都夸赞说,贵云娶了个攒劲媳妇,贵云就是嫂子丈夫。

  婚后的最初几年,嫂子和贵云恩爱甜蜜。一起下地干活,共同收工回家。遇到给家里推磨碾米,给地里浇水,或是去水井挑水,俩人有时一块去,路上唧唧喔喔说个不停。

  胡家不算村里最差的人家,胡家的爷爷奶奶,也是勤快细致之人,虽如此,人丁方面却稀了些。胡家爷爷奶奶膝下一儿一女,儿子贵云是亲生的,女儿是抱养来的,女儿比贵云小一两岁,她在贵云结婚后的第二年就出嫁了。因此说,贵云算是胡家的一颗独苗。

  嫂子和贵云结婚后,老天算是施了恩惠,嫂子很顺当地头胎就生了儿子,接着是两个女儿,四五年的时间,嫂子生了三个孩子,给胡家补旺了人丁。这期间,贵云也是黑天里走夜路,脚踩了狗屎,摊上了好运,村委会推选班子成员时,头脑灵活,能说会道的他,被选为村委会会计。

  贵云本身聪明,加上在村委会走动,对政策的风向,实时的情况掌握得尤为透彻,他的眼光自然就比村里其他人高出去了好多。于是,在提倡发展个体经济,大搞基础建设的那几年,贵云凭着魄力和胆识,成立了建筑工程队,他四处揽活干工程,一下成了方圆十几里了不起的人物。

  胡家嫂子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但似乎是天生的骨子里的沉稳,她没有喳喳喳地到处张狂,而是继续操持家务,拉扯三个孩子,和公公婆婆务地干农活。村里有人对嫂子说,你家贵云挣大钱了,你该享福了。嫂子却谦虚说,贵云是雷声大雨点小,嘴上喊叫得凶,其实到处是欠账。

  贵云在外面搞工程,很少回村,村里人都夸贵云有本事,会挣钱。可夸着夸着,就有风言风语嗡嗡嗡地传出来了,说贵云挣了钱,在外面胡整,娶了个小老婆,传得非常凶,连我母亲都听见了。我母亲偷偷问嫂子有没有这回事?嫂子眼光黯淡下来,幽幽地说,贵云在外面跑事情,交往的人多事多,真假我也不知道。母亲听了,倒觉得是自己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