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你18岁,提起简便的行李,毅然投奔住在洛杉矶的表姐,我的心情简直忐忑到极点。你和表姐不过一面之缘,竟然敢迢迢奔赴,我和你爸爸为你的勇气感到惊异。然而,也确实没法子了!联考失利,前途茫茫,你说希望我们给你一个机会到外头去闯闯看,我心里虽然害怕,但众里寻她千百度,却也找不出另一条路让你走。
从那以后,你用着贫乏的语汇和可笑的英文文法在异邦求学。从表姐家到Homestay,从语言学校到社区大学,一年三季,每季开学,电话铃响,最怕听到的就是:“我把‘海洋学’Drop掉了!…‘我又把‘政治学’Drop掉了!”我当然知道用中文念理化都不及格的你,用英文念海洋学是如何地困难。
两年多后的一个中午,例行的问候过后,你忽然在电话那头怯怯地试探:
“我实在读不下去了,我可以回家吗?”
虽然也觉得放弃可惜,也想鼓励你坚持下去,却听出你声音里的颤抖与不安,立刻回说:
“当然可以!明天就回来吧。”
我感觉到你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得到释放,且笑且哭地回说:
“哪有那么快!至少得等这期念完吧!……妈!你真的不介意吗?这样会不会没面子?”
面子?谁的面子?我的?那大可不必顾虑,妈妈的面子不挂在女儿的身上。
“我不是读书的料,我非常感谢爸妈花了这么多钱让我出来,回去后,我会立刻找个工作,您不用担心。”你语带哽咽地说。
我们从来不认为读书是唯一的路,找一份工作赚钱也不是坏事,但是,怕太热心附和,会造成你的心理负担,我没有在这件事上搭腔。一个月后,你拖着增添好几倍的行李回到台北。夜晚十一点才放下大包小包行李,你急急上网寻找机会;十二点,你告诉我们明天将去应征工作;次日,由你爸爸陪同去面谈,你得到了平生第一份工作——秘书,真的履践了“立刻”找工作的诺言。任职的公司从事的是移民中介,你到美国学得的英文尚未派上用场,先就瘫在邮寄大批资料。在职的两星期间,正值盛夏,你常常汗流浃背,小跑步回家寻求父亲的援助。体弱易喘的你,红彤彤着一张脸,请爸爸用摩托车载运,一人工作,两人投入,两个星期下来,人仰马翻,加上英文仍是困难重重,你才知道进入社会并非易事。于是,历尽辛苦,终于还是决定重返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