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有篇课文叫《陈秉正的手》,里面有句话对我印象非常深刻:“手掌好像四方的,指头粗而短,而且每个指头都伸不直,里外都是茧皮,好像用树枝做成的小耙子。”当时,老师把这篇课文讲得异常生动,对陈秉正的手极度赞赏,从而在我的头脑中形成一个定义,只有勤劳,坚持长期劳作的人,才会有陈秉正这样一双长满老茧的手。在我们广大的农村中像陈秉正老人的手有不计其数,我的父亲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父亲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他有一双粗糙的双手,他用这双大手养育了我们姐弟三个。父亲的这双手经历了岁月的沧桑,他用这双手握过枪,养过猪,种过田,捕过鱼,人到老年,这双手布满老茧与汗水的手却留下了残疾。
记得,两年前一个快放寒假的日子里,弟媳中午就打电话给我,说今天父亲从厂里回家,叫我们一起回家吃晚饭。那天下午弟弟先去学校接凯凯,然后顺路再到学校来接我。来回辗转到家已有五点钟了。
那天,天阴沉沉的,凛冽的寒风掠过层层山峦,跨过冰冷的湖面,刀子般刮在脸上。走进院子,父亲正在忙碌着用电锯锯柴禾,我先喊了声,“阿爸。”凯歌也喊了声“爷爷。”父亲“哦”了一下继续锯。母亲在厨房忙着把饭菜端到桌子上,一边把头伸出窗子叫父亲停活。父亲应到:“马上好,”我帮母亲准备筷子,等父亲忙完手里的活一起吃晚饭。
十分钟过去了,父亲还是没有停下他手里的那点剩活。母亲心急了,叫我再去喊。
“阿爸,吃饭了,看不见了,明天再锯也不迟。”
父亲应了声“好。”可是就在父亲要去关掉电源的霎那间,不该发生事还是发生了,“啊!”我听出是父亲的声音。马上反应过来,不好,阿爸的手……
母亲正准备盛饭,听见声音忙丢下手里的锅盖往院子里跑。
“怎么了!”
我跑在母亲的前面,见父亲正用他的右手握着他的左手,鲜血汩汩地从手指缝里流出来。妈妈见了直跺脚,大声埋怨着:“叫你别干了,就是不听话!”我打断了母亲的话,叫她快去找一块干净的毛巾来。血不停地流着,我忙用自己的手朝父亲的伤口上捂了上去。母亲拿来了毛巾,我轻轻地把父亲的右手移开,我差点晕了过去,在父亲拇指的虎口处已断开了好大的一个口子,拇指晃悠悠,只剩下一层皮了,我不敢朝那看,把头扭到一边,赶紧用毛巾包好。
母亲神色紧张问:“怎么样?”
我知道父亲伤得非常严重,如果实说,母亲会受不住的,我不能让她担心。想到这,就撒了个谎,说:“姆妈,阿爸没大事,不过马上要送手外科医院。
“弟弟,快去开车!马上去医院。”母亲也想和我们一起去,我安慰了一下,叫她在家等消息,并说我和弟弟去就可以了。
一路上我一边叮嘱弟弟车开慢点,同时又联系好姐姐叫她先去医院挂号。父亲坐在我的左边,我抬起自己的右手轻轻握住爸爸那受伤的左手,我想这样可以减少点父亲的痛苦。
到医院快七点了,只有一个值班医生,姐姐和弟弟去挂急诊,我陪父亲在观察室等值班医生来清理伤口,此时父亲的手是哆嗦的,他一定很疼很疼,脸色也变得煞白了。此时的我是一百个后悔,后悔今天不回娘家吃晚饭多好,我知道父亲是因为看到外甥,心里一高兴,就分心了,锯到了手……
时间在分分秒秒地过去,对于我来说,多一秒时间父亲的血就多流一滴,我如坐针毡,心无法平静,叫姐姐去催医生。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值班医生来了,是个三十多岁的医生,他揭开了父亲手上那块被鲜血染红的毛巾,汩汩的鲜血立刻又顺着#39;父亲的手臂往下流,我的心痛了起来,仿佛有一把钢刀扎在我的心坎上,眼泪再也无法控制……
医生先给父亲清洗了一下伤口再用纱布包好,说:“先去拍个X光片。”什么拍片子,怎么不早说呢?拍个片子又要半个小时,这手术得什么时候做啊!我快崩溃了,现在唯一的奢求就是想尽快把父亲送进手术室。
姐姐看出了我的情绪,对我使了个眼色。拍完片子我们又来到观察室量了血压,护士说:“血压偏高”随后给父亲打了一针。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我托着父亲的左手,心都碎了。白色的纱布已被鲜血染红,姐姐怕血不敢看,和弟弟在过道里等医生,我的眼睛不停地盯着医生的办公室……看着墙上的钟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心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不停的祷告着上帝,求上帝能减轻爸爸的痛苦……门“嘎”的一下终于被全推开了,进来个护士拿了套衣服叫我们给父亲换上,说“马上手术。”
总算轮到了,我松了口气,搀着父亲把他送到了手术室门口。当我的手从父亲的手里松开时,我才发现,我的手已经足足握了父亲四个小时,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握得父亲最久的一次手,而且还沾满了父亲的鲜血。
手术的时间很长,四个小时过去了,父亲终于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他的左手被纱布完全包住了,一直到手臂处,医生告诉我们伤得很厉害,筋都断了。那一晚我和赶来医院的母亲都没合眼,一直守着父亲。那一晚,我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在一次出湖捕鱼的时候,我们的小船翻了,是父亲用这双有力的大手揭开了盖在我们头上小船,我和弟弟得救了……我看着父亲缠满纱布的手,难受极了,父亲太辛苦了!现在这只布满老茧的手遭受了这样痛苦的折磨,叫做儿女的情何以堪啊!……
两年过去了,父亲这只受伤的手也失去了灵活性,时不时的就会有麻麻的阵痛的感觉。去年暑假我带父亲去桂林玩,在火车上看见父亲时不时地用他的右手去揉他的左手,一阵心酸,眼泪不住地流了出来。父亲睡在下铺,当那只受伤的手伸出来时,我就轻轻地用被子盖好,唯恐他的手受凉。车窗外一片黑暗,我的心此起此伏……
现在,每次回家我都会偷偷看一眼父亲那双布满老茧的,带着伤残的手……总会有一阵酸酸的,隐隐的痛在心里升腾,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