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面秋风弥满稻香时,队里就开镰打谷了。这时节,学校照例放秋收假。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就格外欢喜而忙碌。打谷机一响,将课本、铅笔及纸做的飞机、翻板、风轮等心爱之物全撂在一边,空了书包去捡禾穗。
黄熟的稻子,像一床巨幅的金色地毯,皱皱褶褶地铺在一坎一坎的梯田上。打谷机似一艘艘精巧的小船在稻浪中缓缓前行,松软的稻田被划出两溜铁轨似的长痕。晾晒得半干的稻田像块吸得半饱水的海绵,光着脚丫踩上去有股凉丝丝的湿润感。
轰轰作响的打谷机后面,夹杂在大人们忙碌的身影中来往穿梭的,便是三五成群捡禾穗的孩子。一个个卯足了劲,擦亮了眼,推推搡搡,争先恐后地捡那些散落的禾穗。褪色干瘪的黄书包,一律从脖颈上吊挂到胸前,晃晃悠悠地,像吊着一个个风干的橘子,那情形有几分滑稽,有几分心酸。
年成本不大好,大人们收割得又仔细,哪有多少禾穗可捡呢?可我们很有耐心,寸步不离地跟着打谷机跑,总企盼着大人们在忙乱中多拉下些禾穗。无聊时,大胆些的孩子就趁递禾把的阿姨们不留神,去抢手上耷拉着的禾穗。当然,这种强盗式的手法,立即就会招来一句警告或一阵笑骂。
有时,趁着没有禾穗可捡的空隙,我们也帮忙递禾把,送箩筐,推打谷机。老实说,童稚的心并非闲得无聊想做好事,而是企望此举能引起大人们的怜悯,讨得大人们的欢心,使其手下留情多给我们拉下一些禾穗……
捡禾穗的时候,最惬意的是有机会被大人门指派去运山泉水。呼哧呼哧地将三四节长的一竹筒水扛回来,衣服往往被汗水及溢出的泉水浸透了,手脚被荆棘划出一道道红红的伤痕。然而,心里却十分荣幸,十分得意,十分甜蜜。按照惯例,运水的孩子能得到一份特别的嘉奖——收工时给他(她)的书包灌上三两斤黄灿灿的谷子。这就远比捡禾穗要牢靠得多、实惠得多。因此,每次运水都是我们相互争抢的一份美差,一份奖赏,一份殊荣。
不觉间,太阳悄无声息地隐入了西边黛青色的山崖,一天的收割即将完工。而我们胸前的一个个书包,大多数只撑起了一半。我们的脚趾丫被锋利的稻茬划出了一道道红生生的口子,每走一步都感觉到一股刺痛。但些微的伤疼,压抑不住我们心中那份因为劳动和收获而带来的快乐。
在我们的童年,在收割的季节,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地重复着捡禾穗的日子。然而,也正是这些日子,使我在后来的生活中懂得稼穑的艰难,懂得劳动的伟大,懂得收获的快乐,懂得珍惜每一粒粮食、珍惜每一个明媚或者暗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