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的秋风里弥漫着特殊的味道,收获的喜悦和播种的希望交织在一起。“农时贵如金”,山里的老农们天麻麻亮就睡不住了,披上衣服冒着浓浓的凉意站在院子里仰头遥望天际之间的星斗。俗语说得好,“星星端麦种欢”,这是人老几辈的经验之谈;太阳升起星星落下,清晰可见葱葱茏茏的山脉一夜之间披上了淡淡的红妆,倔强的人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山红种麦正当时”是古训。
沿山一带的耕地面积狭小、坡度较大,并不适合机械耕作,用牛犁地播种是很普遍的事儿。梨,是木制的一种农具,由梨把、梨辕、梨键组成;梨把下粗上细呈锥体,梨辕大概呈二十五度的弧形,梨键则呈三角立体状。三个部件卯榫紧密契合,坚固结实,在梨辕的前端有一块横着的小木板,人们称之为“牛耜板”。单从“耜”字的结构上便可以清晰明确地看出,左边表示耕种,右边则表示两头牛共同受力,齐驾并驱。犁地时农人就像在编制一个硕大无比的工艺品,一行一行,紧密细致,梨过的和没梨过的颜色深浅不一,泾渭分明。农人手里握着鞭子却从不落在牛的身上,只是在空中“啪啪”作响,为的是给它们驱赶叮咬的蚊虫。家畜之所以是家畜,就是因为与人之间有浓浓的情感依托,漫山遍野里弥漫着犁地人温暖的提示语——“起!”、“畔畔上”、“高了”、“犁沟”……这是犁地时的专业的术语,在这样的氛围里只有牛是可以听懂的。
犁地为了给种子发芽创造宽松的环境,获得丰收的关键还在于种子。撒种子以前,父亲总是要先折一把蒿子杆夹在咯吱窝里,提着装有种子的竹篮走到地头;确定好要撒种子的宽度,并插上蒿子秆做记号;一前一后迈开双腿,左手挎篮,右手攥着一把种子,按着逆时针的方向撒出去。父亲不紧不慢,很有节奏感向前走动,一边撒种子,还一边给我们传授播种的经验:“一手捂五籽,稀稠是最合适的。山里的地种得太稠密了,容易倒伏;太稀了,既容易长草,又影响产量。……”
西府是中华民族农耕文明的发源地,从上古时代繁衍传承至今,就是通过这样的口口相传,才得以发扬光大,人类才得以生生不息。那种岁月的沧桑,历史的厚重,通过田间艰辛劳作的点点滴滴呈现了出来,真的让人嗟叹不已!
种子撒完、地也梨完了,并不等于播种就结束了,还有一道工序,就是耱。“耱”的目的一是为了保墒,二是为了掩埋种籽。耱,是用山里野生的灌木枝条经过烘烤,编织而成的一种农用器具。梨完地后,先把牲畜的缰绳放长,用“牛耜板”上的“火链勾搭”挂在耱沿上。人站在耱上,双手揪住缰绳朝后背着身子,鞭子向空中 “啪”的一声响,听到命令的牲畜停止了反刍和悠闲的回味,卯足了劲向前。一绺挨着一绺来来回回,一刹那间,疙里疙瘩的田埂便如绸缎一般细腻光滑,平平展展!
地,终于种完了,父亲的眉宇之间露出了一丝欣慰:今年毕竟把庄稼顺顺当当的种到了地里!许多年以前的山里人是靠天吃饭的,“种在地收在天”,有播种就有收获的希望,虽然微不足道只能够勉勉强强维持基本的生活,但贫穷的生活里总是多了一些念想和期盼!耒耜是落后生产力的表现,它阻挡不住时代滚滚前进的步伐,农业机械化是大势所趋,在乡间偶尔看到牲畜拉着梨嵎嵎前行,这倒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前一段时间,笔者看到两则新闻,一是说某地旅游区的农家乐采摘园,推出了一个项目:播种体验。那些长期蜗居在都市钢筋水泥丛林中的人们,手扶梨把,其乐融融,乐此不疲,争先恐后!二是全社会大力推广农业合作和规模生产,土地流转以求提高利用率,挖掘创造出更大的经济价值。我想:今天的终将会成为历史,历史性的也会成为一种稀奇,耒耜一定会在某个播种的季节里从人们的视线当中消失,将会成为人们记忆中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