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莫言

时间:2021-08-31
  莫言摘得诺贝尔文学奖桂冠,成为诺贝尔奖设立百年来第一个获此殊荣的中国籍作家,他的老乡,他关心和提携的文学晚辈纷纷表示由衷地祝贺。通过回首往昔与莫言交往的日月,让我们近距离地了解莫言。 【好小说像幽灵一样】   “我经常在梦中看到好小说的样子,它像一团火滚来滚去,它像一股水涌来涌去,它像一只遍体辉煌的大鸟飞来飞去……我不停地追逐着,有好几次兴奋地感觉到已经牢牢地逮住了它,但一觉醒来,立即又糊涂了……好的小说就像幽灵一样。”   莫言在《怀抱鲜花的女人》后记中这样写道。好的短篇小说是可以一挥而就的,但好的长篇小说就不可能这样诞生,它总是伴随着分娩的痛苦。   一个作者要写出好的长篇小说是需要天分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也是需要灵感的迸发(即便不能泉涌,也要时不时如头发丝般冒出一线),当然还有辛勤的耕耘(从来没有人说自己不勤奋,天才型作家也言必称勤奋)。   有人说莫言是“真才”、“大才”,但没有人说他是天才型的作家。他的每一部长篇小说都构思得很艰难,当那股地下水不需要打井,也已经有汩汩而出的意思时,然后闭门谢客毕其功于一役。   1994年有《丰乳肥臀》。   五年后有《檀香刑》。   又四年后,有《生死疲劳》。   又四年后,有《蛙》。   都是这种创作方式。   莫言这样回忆《生死疲劳》的写作状态:“2005年8月,我躲在北京郊区开始写这本书。那个地方没有固定电话,很多人找不到我。那时,我经过几年的休整后,体力充沛,每天可以只睡三四个小时。”   在写这部小说之前,莫言已经用电脑创作了十几年,但创作《生死疲劳》时,他又重新选择了用笔在稿纸上爬格子,因为“仿佛打开了一条河的闸门,河水一泻千里。用电脑输入拼音再找字就变得很痛苦”。那时莫言像个说书人,状态来了,观众叫好,把一双巴掌拍烂,说书人自然更加兴奋,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说到细微处能闲中着色,说到气势大张时能滔滔不绝,连绵不断。那个隐藏着的好小说的幽灵,莫言这次捉住了它。43天,如神如魔。   歌德写《浮士德》,历时60余年,断断续续,终其一生,书成之后,举世皆曰伟大。   曹雪芹写《红楼梦》,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历经世态炎凉,幼子夭亡,一把辛酸泪无人与说,书成之后,举世皆曰伟大。   莫言写《生死疲劳》洋洋43万字,用时43天,他运用佛教六道轮回的观念,杂糅魔幻写实的笔法,大胸怀,大悲悯,以独特的形式呈现了中国乡土近半个世纪的蜕变与悲欢,温情和希望。书成后一片热议,反响强烈,美国哈佛大学教授王德威评价说,《生死疲劳》是一部充满奇趣的现代中国版《变形记》。其后折桂第二届世界华文长篇小说奖“红楼梦文学奖”。誉之者众多,但毁之者也不少,许多人还把精力放在了莫言写小说所用的43天上,相比小说的字数创作时间太短。在许多人的想象中,长篇小说除了具有的字数上的长度外,还要有创作上的长时间,最好写成后,再用十年八载进行打磨。照《生死疲劳》的写作时间推算,莫言要一天写一万多字,这就给人一种感觉:就算他是天才,写小说还是太容易了。好多人在不看小说、不管小说的密度难度的情况下,就给莫言判了刑,好像莫言是一个只懂得卖注水肉的家伙。有的媒体甚至跳出来调侃莫言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一向沉得住气的莫言也有些生气了:我写了43天,可我积累了40多年,早知道这样,我就说自己写了43年。   写作时间长短这个问题,自古没有定论,有人才思敏捷,倚马千言,有人闭门苦思,数旬而成,但写出来的东西效果也许是一样的,谁也没有依此来定优劣。   莫言创作了十部长篇小说,受到正面赞誉最多的是《檀香刑》,他最钟爱的却是《丰乳肥臀》,他不止一次说过:“《丰乳肥臀》是我的文学殿堂里的一块最沉重的基石,一旦抽掉这块基石,整座殿堂就会倒塌。”   但引起争议最大的也是《丰乳肥臀》。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莫言取这个名字,本意是用健康丰满的乳房和肥大壮硕的屁股来歌颂女性和生殖,歌颂母亲和抚养,歌颂大地和包容,当然里面也包含着性意识。但到了最后,好多人却只在书名和内容上发现了不健康的“性”——中国人在性上认可“暗室欺心”,任何曝光的性都被视为是“不健康”的。起初,出版社的人心怀疑虑,希望莫言能改一个色彩更中庸一些的书名,莫言也知道他们的忧虑不无道理,但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决定用这个名字。   《丰乳肥臀》在《大家》杂志上发表后,获得了《大家》红河文学奖,奖金在当时可谓是一笔巨款——十万元。惹眼的书名,凌厉的小说风格,再加上一笔数目不菲的奖金,《丰乳肥臀》名扬中国,使那些关注文学和不关注文学的人都知道莫言写了一本《丰乳肥臀》。这时,一些大脑里还残存有“革命样板戏”文艺观的老作家们坐不住了,他们阵线分明,在一些杂志上大力抨击《丰乳肥臀》,用的手法不讲文艺只讲政治,给莫言和他的小说扣上了很多吓人的大帽子。   不久,莫言所在单位里成立了两个审查小组,每个成员分一章,连夜突击阅读《丰乳肥臀》,试图做出结论,他们中的很多人对文学是不感兴趣的,莫言虽然是讲故事的好手,并一再宣称自己是作为老百姓写作的,但很明显他的书并不能让所有大众都能看明白。莫言和工作组的大部分成员都是熟悉的,甚至算得上是朋友,其中还有一位即将生产的孕妇,大家伙熬夜帮助莫言转变思想,莫言分明看到那位孕妇在不住地打着哈欠,累啊,莫言同志是一位有责任心的成年男子,他怎么能让朋友们处于两难境地呢,就在一份工作组写好的检查上签了名。   第二天,莫言的头儿找他谈话,告诉他说:“光写检查是不行的,你要有实际行动。”   莫言猜不出,就问:“您指的实际行动是个什么行动?”   领导就直言,你是不是给出版社写一封信,以你个人的名义,要出版社停止印刷这本书,已经印出来的要封存销毁。   莫言就说了:“要禁你们自己去禁,我自己不能禁我自己的书。”   领导还是关心莫言的,为了莫言的政治前途着想,就让工作组再次帮助莫言,其中当然还有那位孕妇。面对已经做了母亲的女性和将要做母亲的女性时,莫言还是很温情的,就想,不就是一本书吗?禁就禁吧。莫言就给出版社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请他们不要再加印,印出来的也要就地销毁。这样,事情才算是平静下来。   现在,莫言在北京安了家,还当上了山东大学带研究生的客座教授。但他发现自己仍然无法做一个彻底的城里人,他更不把自己和知识分子划上等号,在小说王国中可以自由驰骋的莫言,在现实中也不得不常常发出喟叹。他的心已经留在了那片土地上。   “每年我都会回老家过年,我父亲、哥哥、嫂子、姐姐、侄子们几十口人都住在乡下。我的叔叔家的一头猪生了16头小猪,就会马上打电话给我,一头牛生了3个小牛犊,也会当作喜事告诉我。”   没错,他就是个生活在城市里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