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年的绍兴,青石巷里的荷花香满十里,17岁的鲁迅还在三味书屋里读线装书。
晚清的绍兴茶楼人声鼎沸,茶馆里的说书人熟悉明刻本的曲艺杂谈,清末的游仙小说,说着古代会稽的惊险故事,端着木制的黑碗,喝着琥珀色的老酒。私塾先生们捻着胡须写小楷,临摹碑刻,三月的落花在书案上招蜂引蝶。读完《三字经》、《千字文》,磨墨的书童们爬上树梢看闹市和石巷里的行人、茶客、穿着皂鞋的官差们,看阁楼里眉目清秀的女子十里红妆。清水色的屋脊,墨迹淋漓的原木、梁椽、屏风雕刻挡不住窗扇的玲珑秀气和石雕画栏古旧的情怀。远处的青山脚下,说书先生数着铜钱,吃着茴香豆,长长的衣衫沾满草木的青涩。
古代会稽的私塾,红地青花的瓷器摆在案几上,雕花的窗棂,纯蓝色的细瓷花瓶,镶嵌玉石或描红着绿的笔筒里插着孔雀翎、白羽和青竹笔。阳光透过洁白的素纸慢慢渗透到残余的文字里,墨汁和油彩浸渍着衣襟。清香的朱墨,柔软的竹帛,有豆荚和稻花的色泽。老先生手把手地教书童们念诵古书,一笔一画地描红,横折弯勾,点提撇捺,一寸见方的纸张上写满古旧的文字。书童们恭听先生圈点口哼,毕恭毕敬,散学之后却逼着老童生讲故事,唧唧喳喳不能罢休。
17岁的鲁迅还没有去江南水师学堂,他应该读过许多线装书,包括那些手抄本,明清的小说书。白墙乌瓦,黑白分明的绍兴,浓浓的酒,酸酸的菜,戴着小毡帽晒稻谷的农夫,穿长衫的读书人,撑着油纸伞拜访深石巷里的老中医的短工,在茶肆里侃着京城奇闻的食客,他们都曾经是鲁迅读过的那些线装书里的一个影子。薄似篾片的绿竹签,夹在线装书里,或者用莲子的梗叶做书简,清香诱人,书卷里莲子的清香溢满前厅后院。水泊之洲,土木院落,尺轨方寸,迷雾中乌黑的砖瓦沉在浮尘与渺茫的炊烟之中,世事如棋,南国的底蕴就杂陈在这粉墙黛瓦和水墨色的石巷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