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华盖集》杂文集:《青年必读书》
引导语:鲁迅先生的《华盖集》记录的不仅是鲁迅对传统文化时代风潮的独立意见,更是其被误解受攻讦时(所谓运交华盖也)的内心独白。下面是一篇《青年必读书》原文内容,欢迎大家阅读学习。
——应《京报副刊》〔2〕的征求青年必读书
从来没有留心过,所以现在说不出。
附 注
但我要珍这机会,略说自己的经验,以供若干读者的参考——
我看中国书时,总觉得就沉静下去,与实人生离开;读外国书——但除了印度——时,往往就与人生接触,想做点事。
中国书虽有劝人入世的话,也多是僵尸的乐观;外国书即使是颓唐和厌世的,但却是活人的颓唐和厌世。
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
少看中国书,其结果不过不能作文而已。
但现在的青年最要紧的是“行”,不是“言”。只要是活人,不能作文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二月十日
【注解】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二月二十一日《京报副刊》。一九二五年一月间,《京报副刊》刊出启事,征求“青年爱读书”和“青年必读书”各十部的书目。本文是作者应约对后一项所作的答复。它发表后,曾有人在报上进行攻击。对此问题,后来作者又写了《聊答“……”》、《报(奇哉所谓……〉》等文(收入《集外集拾遗》);可参看。
〔2〕《京报副刊》《京报》的一种副刊,孙伏园编辑,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创刊。《京报》,邵飘萍(振青)创办的具有进步色彩的报纸,一九一八年十月创刊于北京,一九二六年四月被奉系军阀张作霖查封。
读鲁迅的杂文,总会有一种复杂的奇妙的体验。有时候真觉得他真好勇斗狠,陈源他们说了几句不中听的“闲话”,他就揪着不放絮絮叨叨好一阵子。有时候却觉得他好情真意切,论时事说青年语多肯綮,偏激处偏有一种可爱之处,让人坐立不安,却又欲罢不能。
期中考试监考时读完了《华盖集》,当然有些散篇早些时候也是读过,却不似这般一气读完的酣畅。这些文字都是鲁迅1925年时的杂篇散稿,一年尽头,集结成书,他自己也称写这些无聊的东西,所获得的“乃是自己的灵魂的荒凉与粗糙”,爱之乃是“因为这是我转辗而生活于风沙中的瘢痕”(书前言)。可见《华盖集》记录的不仅是鲁迅对传统文化时代风潮的独立意见,更是其被误解受攻讦时(所谓运交华盖也)的内心独白。
新与旧
鲁迅一般被看做革新的斗士,对传统文化颇多指摘。比如在《京报副刊》的“青年必读书”主张“少看中国书乃至不看中国书”,因为中国书是教人沉静的,出世的,僵尸一般,而外国书教人出世做事的,那怕“颓唐和厌世”都是活人般的。在《十四年的“读经”》直接讽刺那些主张读经的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几个“诚心诚意地来主张读经”的人当然是“糊涂透顶的笨牛”,而大多数人主张“‘读经’不过是这一回耍把戏偶尔用到的工具”。鲁迅反对的不是个人读经(当然他也不推崇),他反对的是以国家机器来推行所谓“读经救国论”,以读经之名行思想专制之实。就像现在所谓“国学热”,一些古籍经典爱好者自发地读经倒也无碍,如果让教愚部一纸通知取消马列课改上国学课,我想毁掉的不单是马克思,又会加一个孔子。
况且,在鲁迅看来,“古国的灭亡,就因为大部分的组织被太多的古习惯教养得硬化了,不再能够转移,来适应新环境”,而“惟一的疗救,是在另开药方:酸性剂,或者简直是强酸剂”。(《十四年的“读经”》)也就是说破旧才能立新,传统只有有益于开拓新世界才能保留,而“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苟有阻碍这前途者,无论是古是今,是人是鬼,是《三坟》《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图,金人玉佛,祖传丸散,秘制膏丹,全都踏倒他”。
借批长城发破旧图新之旨:
“伟大的长城!
这工程,虽在地图上也还有它的小像,凡是世界上稍有知识的人们,大概都知道的罢。
其实,从来不过徒然役死许多工人而已,胡人何尝挡得住。现在不过一种古迹了,但一时也不会灭尽,或者还要保存它。
我总觉得周围有长城围绕。这长城的构成材料,是旧有的古砖和补添的新砖。两种东西
联为一气造成了城壁,将人们包围。
何时才不给长城添新砖呢?
这伟大而可诅咒的长城!”(《长城》)
那么这给长城添新砖的`主力是谁呢?就是鲁迅所寄予深切希望的青年。
今天我们如何做青年
“少看中国书,其结果不过不能作文而已。但现在的青年最要紧的是“行”,不是“言”。只要是活人,不能作文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青年必读书》)
“近来很通行说青年;开口青年,闭口也是青年。但青年又何能一概而论?有醒着的,有睡着的,有昏着的,有躺着的,有玩着的,此外还多。但是,自然也有要前进的。
“青年又何须寻那挂着金字招牌的导师呢?不如寻朋友,联合起来,同向着似乎可以生存的方向走。你们所多的是生力,遇见深林,可以辟成平地的,遇见旷野,可以栽种树木的,遇见沙漠,可以开掘井泉的。问什么荆棘塞途的老路,寻什么乌烟瘴气的鸟导师!”(《导师》)
此论深得我心。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中国学生被教导了十几年,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还要听诸多成功人士的指点迷津以期富贵,真是“问什么荆棘塞途的老路,寻什么乌烟瘴气的鸟导师”!
“叔本华先生以厌世名一时,近来中国的绅士们却独独赏识了他的《妇人论》。的确,他的骂女人虽然还合绅士们的脾胃,但别的话却实在很有些和我们不相宜的。即如《读书和书籍》那一篇里,就说,‘们读着的时候,别人却替我们想。我们不过反复了这人的心的过程。……然而本来底地说起来,则读书时,我们的脑已非自己的活动地。这是别人的思想的战场了。”我们的学者文人们却正需要这样的战场——未经老练的青年的脑髓。”(《碎话》)
鲁迅引叔本华的那几句话,就是有名的“盲目读书不过是让自己的头脑变成别人思想的跑马场”之论,要引以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