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虽然不是鲁迅小说中最好的作品——仅从艺术形式上看,也许还是不成熟的作品之— —— 却是非常重要的作品,无论从现代小说史还是从鲁迅小说创作的道路看,都是如此。但是,由于传统的研究方法的局限,长期以来,这篇近乎随笔的小说,不是被从政治、伦理学的角度过分地拔高,就是被粗心地加以否定,以至其独特的内涵未能得到恰当的揭示。
小说最早的推崇者当推茅盾,在《鲁迅论》中,茅盾指出,鲁迅既老实不客气地解剖别人,也老实不客气地解剖自己,并且说《一件小事》和《端午节》,“便是自己分析和自己批评”:
《一件小事》里的意义是极明显的,这里,没有颂扬劳工神圣的老调子,也没有呼喊无产阶级最革命的口号,但是我们却看见鸠首因形的愚笨卑劣的代表的人形下面,却有一颗质朴的。热而且跳的。在这面前,鲁迅感觉得自己的“小”来。
在这段分析之后,茅盾引证了小说最后一节文字。此后的肯定此小说的批评家,基本上就着茅盾这一评论中的两点发挥:一是反映了劳动人民的优良品质(后来逐渐引申出工人阶级、无产阶级的优良品质的描写的宏论),一是表现了鲁迅自我解剖的精神(后来引申出提出了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自我改造,向工人阶级学习的宏论)。
根据我们在第一部分的梳理,毫无疑问,茅盾的评论中混淆了作者(鲁迅)、叙述者我、故事中的人物我之间的区别,将三者视为同一的。在茅盾之前,成仿吾在《(呐喊)的评论》中,则毫不客气地指《一件小事》为“即称为随笔也很拙劣”,可以说是一笔抹杀。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应如何看待?我们不妨先将这些问题悬置,对小说作一番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