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卿的诗多写贬谪飘流的感慨和山水隐逸的闲情。擅长近体,尤工五律,曾自称为“五言长城”。风格含蓄温和,清雅洗炼,接近王孟一派。 他的诗歌风格是如何的?
一、刘长卿诗歌用色特点
在刘长卿的诗中,多次写到他追求的是“清”“静”“冷”的意境,这种心态反映在诗歌的语言色彩上,就是他习惯以清疏平淡之色去描绘景物。笔下之色取决于眼中之色,而眼中之色是由心中之色决定。内心情感的变化导致刘长卿视角的变化,这种变化又通过诗作中使用的色彩展现出来。刘长卿诗歌中的色彩极为简洁,尤其喜用冷色调,艳丽的色彩较少,对青、白等清冷色调运用自如,随意点染。青、白二色在诗歌中的大量运用,让人感觉分外清净,给人一种庄严肃穆,悠远宁静,苍苍茫茫的意境,使人的心境趋于淡泊平和。据笔者初步统计,刘长卿诗中出现最多的几种色彩依次是:白(161首),青(111首),黄(39首),绿(36首),碧(15首)。其中青和白还经常组合出现,营造出悠远苍茫的意境:
1.白色。在刘长卿的诗歌中,白色是出现频率最高的颜色,其中又以“白云”为最常见意象,频频出现,数量非常之多。白色一般给人一种纯净之感,白云也是,而且它又那么悠然自得、无拘无束,身处俗世的人又怎能不羡慕呢?就像隐士总是喜欢隐于青山,而仙人则总是伴着白云。如“世交黄叶散,乡路白云重”(《和州留别穆郎中》)、“远客回飞锡,空山卧白云”(《送方外上人之常州依萧使君》)、“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拜手卷黄纸,回身谢白云”(《淮上送梁二,恩命追赴上都》)、“白云留永日,黄叶减馀年”(《初到碧涧招明契上人》)、“白云留不住,渌水去无心”(《送道标上人归南岳》)。
2.青色。青色是刘长卿诗中出现频率仅次于白的颜色,“青山”“青松”“青溪”“青苔”“青枫”“青襟”等等一系列词语因为“青”的修饰营造出一种淡雅宁谧的意境。“青山”是最常见的意象,刘诗中的“青山”还经常带着些许“惆怅”。或许诗人心里眼里的青山并不只是宁静秀美的,更是苍茫深沉的。如“青松临古路,白月满寒山”(《宿北山禅寺兰若》)、“惆怅青山路,烟霞老此人”(《赠秦系征君》)、“惆怅江南北,青山欲暮时”(《瓜洲道中送李端公南渡后,归扬州道中寄》)、“荷笠带夕阳,青山独归远”(《送灵澈上人》)、“寒潭映白月,秋雨上青苔”(《游休禅师双峰寺》)。
3.青加白。青和白的搭配在刘诗中比比皆是,几乎可以看作是其背景色,也可以认为是其主色调。青和白出现频率如此之高,一方面是由于青、绿、白本来就是自然山水的基本色,用来描绘景物自然清灵,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三种颜色都属于冷色调,在视觉上没有那些艳丽色彩所带来的喧嚣感,而是给人一种清幽悠远的感受。青白组合形成单纯宁静的对比,醒目又不张扬,宜于表现富有诗意的情景。如“白首此为渔,青山对结庐”(《过鹦鹉洲王处士别业》)、“旧路青山在,馀生白首归”(《北归次秋浦界清溪馆》)、“悠悠白云里,独住青山客”(《寄龙山道士许法棱》)、“向郭青山送,临池白鸟看”(《过邬三湖上书斋》)、“沧海天连水,青山暮与朝”(《送齐郎中赴海州》)、“青山春满目,白日夜随舟”(《送勤照和尚往睢阳赴太守请》)。
二、刘长卿偏爱清冷色调的原因
纵观刘长卿的作品,我们可以发现他偏爱冷色调,尤其喜爱青和白,在诗歌中总是营造出一种清冷的氛围,这与刘长卿的性格、经历和交友有着直接关系,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1、坎坷的仕途生涯
高仲武的《中兴间气集》说刘长卿“有吏干”,但是“刚而犯上”,因此“两遭贬谪”,由于刘长卿这样的性格,他一直不得重用,沉沦下僚,郁郁不得志。刘长卿的仕宦生涯非常坎坷,他在壮年时因为被诬陷曾经两次被贬,甚至还有过牢狱之灾。两次贬谪时间加以来约有17年,这对于一个拥有雄心壮志的青年来说是致命的,他把自己对奸吏的怨恨、蒙受冤屈的愤怒、对君主的失望等等都写进了他的诗里,如“地远明君弃,天高酷吏欺”“斗间谁与看冤气,盆下无由见太阳”,但是渐渐地他反而看开了,一种想要摆脱世俗纷争、寻求彻底解脱的心情出现在他的诗里,如“南归犹谪宦,独上子陵滩”“地远心难达,天高谤易成。羊肠留覆辙,虎口脱余生。”
此外,刘长卿所处的时代是盛唐向中唐转变的时期,安史之乱大背景下,诗人也很难再有盛唐诗人那种昂扬向上的精神,刘长卿经历过开元、天宝的盛世,也经历了安史之乱所带来的伤害和疲惫,国家和自身的不幸遭遇让他的心灵因此变得黯淡。所有这些因素都是造成刘长卿心绪黯淡的一个重要方面。
2、与僧人交往密切
佛教在东汉时传入中国,经过数百年的传播与融合,慢慢地进入中国本土环境,形成儒释道三者融合的共同体。而中国文人自古就对儒释道思想采取兼容并蓄的态度,他们容易在佛教思想中找到与自己思想的契合点,对佛教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刘长卿也是其中一个,他有很多佛门的朋友,在与他们的交往过程中他意识到自己对于远离世俗生活的渴望,这从他的诗歌创作中可以看出来。前人对他诗中涉佛的篇目和情况,已经有过细致统计。在他现存的510首诗中,与僧人交往的诗有60首左右。佛教思想对刘长卿诗歌创作的影响可以说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在他早年的诗作中体现佛教内容的并不多。较早体现刘长卿对佛教认识的诗作是《惠福寺与陈留诸官茶会》,其中提到一些佛家常用语,如“万法”出自《五灯会元》“一心不生,万法无咎”。诗中强调“空”的思想,突出佛教观念对官宦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同时也表达他在美妙的佛境中流连忘返之意。可是,刘长卿在这里传达出的信息更多的是士大夫生活情趣的一种补充,表明他对佛教的认识尚处于比较粗浅的状态。两遭贬谪,诗人的心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诗作中除了表达自己极度的愤恨以外,还记录了佛教带给他的心理慰藉。
如《狱中见壁画佛》,诗中“不谓衔冤处,而能窥大悲”,是说虽然自己被诬陷入狱,但是却也因此得以窥见佛理的感召力量。诗人还说“幸亲方便力,犹畏毒龙欺”分别化用“方便力”和“毒龙”的佛家语汇,把人生遭逢的不幸比作佛教里的毒龙,佛教更成为帮助化解苦难的救命稻草。刘长卿的诗中还有很多记录他受佛理影响的感悟,如“一路经行处,莓苔见履痕。白云依静渚,春草闭闲门。过雨看松色,随山到水源。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寻南溪常山道人隐居》),由景入情,到由情入禅,再到最终的相对无言,刘长卿从一路延伸的景物里悟到了佛理万物为“空”的真谛,这种感悟与诗僧的体悟相比,恐怕是毫不逊色的。此外,由于佛教超凡脱俗的境界对处在尘世困境、难施抱负的刘长卿来说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尤其在他的贬谪生活里,摆脱俗务、委身山林的念头时有浮动,因此他的诗中还有不少表现佛家隐逸思想的,如“久被浮名系,能无愧海鸥。”(《松江独宿》)慨叹自己常年受到世俗功名的牵绊,没能保持平静心态,又如“世事终成梦,生涯欲半过。白云心已矣,沧海意如何。”(《同美睿题式微余干东斋》)世事不过是梦幻,自己心已死,面对无奈的现实又能如何?流露佛家的消极隐逸思想。
生活的磨砺不仅使刘长卿心境上更趋于平稳,也使他对佛教的认识更进一步,积极吸收超脱心物的观念,而诗歌在意境上也更明显地走向幽寒孤寂。佛教间接地成为刘长卿思想上的止痛剂,在他一波三折的人生经历中,佛教对他思想上的影响是细水长流、不断加深的,并对他空灵清幽的诗歌风格进一步渗透。佛教思想中的空静观已经慢慢渗透到刘长卿诗歌的思维模式中,情景交融、物我两忘的境界,是诗人晚年平静内敛心境的折射,同时也是佛教思想间接渗透的结果,提升了诗歌的价值。
方回谓刘诗曰:“长卿诗细淡而不显焕,观者当缓缓味之。”这种细淡与刘长卿诗喜用清冷色调有直接关系,淡远的意境和心情使其诗歌中的色彩以冷色调为主,而深深的惆怅则使诗歌中的色彩时常带有苍凉、伤感的气息。究其原因,正是坎坷的人生经历把刘长卿推向佛教,也正是佛教思想逐渐的渗透,使刘长卿的诗歌呈现出清冷淡泊的特点,而为了表达心中那份淡泊宁静的心志,刘长卿在诗歌中便经常使用清冷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