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李白眼中的月亮

时间:2021-08-31

解读李白眼中的月亮

  作者:周 游

  夜来了,月亮还没露面。我怅然若失,临窗伏案拜读李白,追寻明媚的月光……

  诗仙李白(生于公元七零一年,卒于公元七六二年),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响亮的名字之一,他超过了许多富有江山的帝王,超过了许多功绩彪炳的将相,达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达到了名扬四海的地步。诗圣杜甫曾经有诗赞孔明云:“诸葛大名垂宇宙。”(《咏怀古迹五首》)藉此,我克隆一句——李白如月垂宇宙。

  检阅李白的诗歌,我发觉他对月亮似乎情有独钟,不仅生和月亮有缘,死也和月亮有关。生时,其母梦见长庚星(又称太白金星)入怀而生下李白;死时,又传说他去捉月亮。李白的诗歌,可谓包罗万象,内容很广,然而就连他写妻子儿女以及他所陶醉的名山大川的诗,也不过几十首,这些诗和李白写月亮简直不可比拟。他以无限的深情,向往着月亮、讴歌着月亮,特别是在晚年,这种爱更进一步地深化。一生之中怀才不遇,“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路难行》)。遭白眼、受委屈,人世间竟是如此不愉快,那么什么地方最纯洁高尚呢?月亮,只有月亮了,似乎只有月亮,才能使他得到解脱,以后人们传说他去捉月亮决非偶然,不正是他追求理想去了吗?

  李白生于唐武后长安元年(公元七零一年),主要活动于玄肃两朝。玄宗前期,即开元年间,由于开国百年统治者比较重视发展经济,安定社会,因而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史称“开元盛世”。但是“开元盛世”的背景后面仍然滋生着种种矛盾,所以到了玄宗后期,即天宝年间,社会的腐朽与日俱增,社会经济受到了严重破坏,唐王朝的黄金时代转瞬即去。李白正处于这样一个盛衰更替的历史时期。他“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风流倜傥,豪放不羁,爱好剑术,崇尚游侠,二十五岁前便饱览了家乡蜀中的名山大川,二十六岁“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上安州裴长史书》)时,写了一首有名的《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这首小诗虽然只有二十八字,却为峨眉山月留下一幅极为珍贵的艺术写照:挂在峨眉山上的半轮明月,倒影在平羌江中。夜深人静之际,李白启程远行,送行的即已归去,孤寂之感油然而生,眷恋之情不能自己。他在这首小诗中连用峨眉山、平羌江、清溪、三峡、渝州五个地名,但是不露痕迹,不厌其重,反而显得天然浑成,随分自佳,含情缥缈,因而“古今目为绝唱”(王世懋《共圃撷余》)

  李白是一个非常自负的人,常以管子、晏子、孔明、谢安等古代政治家自况,因而始终不愿通过科举入仕,但是一生都在渴望“由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巚区大定,海县清一”(《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李白出蜀漫游了十六年。在这期间,他为创造条件,实现宏大抱负,辗转各地,用各种方式同各种人交往,他曾为经济所困厄,曾遭到一些地方官吏迫害,曾受到腐儒的讪笑,有时他也感到苦闷和彷徨,但所有这一切都没有挫伤他的政治热情。天宝元年(公元七四二年) ,唐玄宗为炫耀他的“开元盛世”,诏令荐举文辞秀逸之士。其时,李白正和道士吴筠隐居于浙江的曹娥江上游的剡中。吴筠首先受到玄宗的征召,由于他的直接推荐,更由于贺知章的间接支持,加之李白早已名动京师,因而唐玄宗也派人召李白入京。但是,当时的唐玄宗已由励精图治的英明君主,变成了骄奢淫逸的享乐天子。唐玄宗赏识李白的绝世才华,召其进京,只是想利用李白的诗章,歌颂升平,增加宫廷生活的乐趣。当他受唐玄宗之诏前往长安前,曾洋洋自得地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南陵别儿童入京》)

  到了长安,著名诗人贺知章一见李白就说:“此天上谪仙人也。”(《旧唐书·李白传》)踌躇满志的李白,误以为前程灿烂的政治生涯拉开了帷幕,从此可以大展身手,实现他的抱负。然而,现实与他的理想相差甚远,他只是供奉翰林,隔三差五为唐玄宗献上华美词章。君主高兴时,亲自为他调羹,以示宠爱。宠爱不是敬重,李白不过是唐玄宗的高级玩物。看出自己在君主眼中真正的地位后,李白很是痛苦了一阵子。然而,他没把这痛苦放在脸上,而是化入了酒中。虽“举杯消愁愁更愁”(《宣州谢楼饯别校书叔云》),可除了酒,别无其他消愁的法子。他和贺知章、李适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常在一起,把酒喝得烂醉,人称“酒八仙人”。酒喝得多了,原本很狂的李白,现出了更放荡的狂态。他是自视甚高之人,从来就看不起那些权贵,此时胸中有气,索性将权贵当成了他玩弄的对象。他借着醉意,斜卧在殿堂上,吆喝着高力士为他脱靴。高力士为报复,挑拨杨贵妃,说李白奉诏而作的《清平调》中“借向汉家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句将她与赵飞燕相比。由是,杨贵妃使出了她的手段,阻止唐玄宗给李白实职。李白的狂态,不止是得罪了高力士一人,而是得罪了一大批权贵。权贵大都一致讨厌李白,联手把他逼在清客的位置上不得动弹。

  李白在京师长安仅被闲置于翰林院,非常不满现状,曾写《古朗月行》,隐而喻之。诗云:

  少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双疑瑶台境,飞在青云端。

  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

  蟾蜍蚀圆影,大明夜已残。

  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阴精此沦惑,去去不足观。

  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小时不识月亮,把它叫作白玉盘,又怀疑是神仙所居的瑶台里的镜子飞到天上。传说月亮升起的时候,首先看到月中仙人的两只脚,当看到月中桂树时,才发现月亮有多圆呵!月宫的白兔捣药是给谁吃的'?接下来便染有浓厚的政治色彩了。以蟾蜍蚀影,阴精沦惑为喻,对玄宗的荒淫享乐与杨国忠等谗谄蔽明,表示了忧怨和沉痛。

  由于李白“戏万乘若僚友,视俦列如草芥”,抱着“不屈已,不干人”的态度去“平交诸侯”,所以屡遭奸佞谗毁,“帝用疏之”(李阳冰《草堂集序》)。为此,李白闷闷不乐,时常对月自诉,借酒销愁: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月下独酌》其一)

  这是诗仙在月下的独白。明知孤独,却不甘寂寞;明知潦倒,却依然旷达。于是,他请出无情的明月和无形的影子作证。既歌且舞,醒而后醉,聚又复散,写活了明月,写活了影子,也写出了自己。

  李白成名在诗,然他的壮志不在文坛,而在政坛。他作诗,竭尽心力作诗,将诗作得登峰造极,却不想以诗人身份终老此生。他有浓重得化不开的政治情结,有强烈的政治抱负,一生不能释怀。如同当时所有诗人一样,仅把诗作为敲门砖,以敲朝廷的政治大门。李白见做不上官,实现不了抱负,再也不愿呆在朝廷受那窝囊气,由是弃了许多文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翰林待诏之位。

  天宝三年(公元七四三年),李白被玄宗“赐金还山”,离开长安,漫游四方。他的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黄河上下。丰富的经历,宽阔的眼界,使他酿出了更神奇、更瑰丽、更豪迈的诗篇。看似闲云野鹤的李白,作诗虽取得了四海仰望的成就,然这仅是他在借抒胸臆。他决然没有出世的念头,也没放弃与生俱来的抱负,一直在寻找机会。

  安史之乱爆发后,唐玄宗在西奔巴蜀的途中,任命他的第十六子永王李璘为江淮兵马都督、扬州节度使。此时唐肃宗已在灵武即位,要求李璘率所部向他靠拢,共同抗叛。然李璘却为自己设计了一张蓝图:克广陵(今江苏扬州),取金陵(今江苏南京),割据半壁江山。李白不知李璘的真实意图,在宣州(今安徽宣城)毛遂自荐,成了李璘的幕僚。他想抓住这个风云动荡的机会,靠着李璘而建功立业。然而,他这一宝押错了,李璘并非具有领袖素质的皇子,不出两个月,就遭到兵败被杀的下场。李璘败后,其性质被定为唐廷的叛逆,作为幕僚的李白,被唐肃宗判了死刑。幸得郭子仪的解救,李白才改流夜郎(今贵州桐梓县) ,中途遇赦,归至江夏(今湖北武昌),恰逢峨眉山下来的蜀僧去长安,李白追忆峨眉山月,感慨万分,写下了《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中京》:

  我在巴东三峡时,西看明月忆峨眉。

  月出峨眉照沧海,与人万里长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