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他的长篇小说有着独特的叙事技巧和特色,不仅营造了丰富的意象世界,流淌着着浓厚的家园意识,而且蕴含着一丝神秘色彩,深刻的展现了社会历史变迁和人物命运沉浮。
一、前言
贾平凹是当今文坛一个独特的存在,他出生于陕西一个农村家庭,与农民有着天然的、不可分割的关系。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贾平凹开始进入文坛,1987年出版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商州》,引起文学界的广泛关注。自此他笔耕不辍,在三十多年的创作生涯内,他创造出大量、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文学作品,他不仅是位高产的作家,而且创作态度严谨,作品往往数易其稿,修改多次才予以发表,每部作品都有着较高的文学价值,尤其是他的长篇小说更是引入瞩目,从《商州》开始,到《废都》、《白夜》、《秦腔》《高老庄》、《怀念狼》等,他的每一部长篇小说的问世都引起文坛的地震,甚至在世界上都引起较大的反响,贾平凹先后获得法国费米娜文学奖、美国美孚飞马文学奖、世界华文长篇小说奖、茅盾文学奖等众多奖项。同时由于他的创作无门无派、特立独行,经常招致很多争议,他也经常处于文学批评的风口浪尖。但无论毁誉,他的长篇小说销量一直居高不下,深受广大人民的喜爱,成为文学传播的奇特现象。
贾平凹长篇小说的成功与炉火纯真的叙事特色有着天然的联系。贾平凹早期的长篇小说有着较强的故事性,通过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描写了大量社会下层的贩夫走卒、三教九流等小人物,深受人们的喜爱。后期他的小说的叙事风格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小说中的故事性被日益淡化。贾平凹本人也曾经说道:描写平常的生活是不需要技巧的,因为生活本身就是由一个个生动的故事组成。如果一味的讲究故事性,就会被故事情节所牵制,就会失去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因此,我的小说重在写实,行文越实越能写出生活的流动性,才能打动人。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作者将大量的笔墨用于描写生活小人物的生活,作品中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和烟火味,将读者领入了一个个原汁原味、未加修饰的生活场景,给读者更加真实的阅读体验,仿佛能倾听到来自社会下层贫民百姓迷惘的呼声,感受到中国社会几十年来变化和发展的脉络。
二、贾平凹长篇小说的叙事特色
1、意象主义
在深入研究贾平凹长篇小说叙事特色之后,很多文学评论家都将其小说创造方法归属为意象主义,这也是作者小说创作的独特之处,是其区别中国当代其他作家,牢牢占据文学主流领域的重要原因。贾平凹长篇小说中的意象有多种表现形式,包括自然意象、人物意象、文化意象以及故事意象等。作者笔下描绘了各种各样的自然意象,《浮躁》中的州河、《废都》中的四个太阳、《白夜》中女主人公虞白身上的虱子以及《高老庄》中神奇的白云湫等,这些自然意象中有常见的自然物象,也有神秘的物体。有地上的动植物,也有天上的飞碟,包罗万象,这些意象被作者经过巧妙的加工和塑造,在小说中被赋予了特殊的内涵和意义。例如在《废都》中,贾平凹笔墨浓重的介绍了会说话的奶牛、天上四个太阳、四朵奇花、埙以及寺庙等意象,从而形成一个有机的艺术整体,完成了对废都这一核心意象的营造,赋予了整部小说象征的意义,深深的表达了废都意识。作者的笔下,西安这座废都中发生的事情在其他城市也在发生,西安人的心态也是全国各城市人的心态,作者表面上描绘的是一个西部传统古城,实际上以小见大,反映了那个时代整个中华大地上文化人的彷徨和无奈,在这里废都具有深刻的隐喻意义。另外,人物意象也是贾平凹长篇小说叙事的一大亮点,例如《废都》主人公庄子蝶,是小说中一个最主要的人物意象,该名字取自“庄子梦蝶”的典故,庄子在梦中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醒来后发现自己仍然庄子本人,于是引出一个哲学问题,那就是什么真实,什么是虚幻,如果梦足够真实的话,人并不会知道这是梦境而非现实。这个典故比喻人生如梦如幻、梦幻迷离的状态。作者用这个典故来为主人公命名,就是赋予人生如梦的感慨。小说中庄子蝶位居都城四大才子之首,是一个极富盛名的作家,但他为声名所累,一生浑浑噩噩却又忙忙碌碌,有着一点文学情怀和人生梦想,但又被现实束缚无法自拔。他爱惜女人、怜香惜玉,怜悯心强,与多名女子有过深深恋情,每一次性爱也都是花样百出、极尽所能,在宣泄肉欲的同时,也表现出主人公精神荒芜和空虚烦闷,最终他所喜欢的女人纷纷出嫁或者失踪,他的事业也一落千丈,他的精神大厦轰然倒塌,最终庄子蝶孤独的死于西京车站,生命划上了终点。庄子蝶的整个生命历程充满了变数和坎坷,结局出人意料,正好印证了小说中人生如梦的意象。
2、家园意识
贾平凹生于农村、长与农村,是典型的平民之子。在陕西商洛大地上长到19岁,才进城求学和工作。因此,他非常了解传统乡村风土人情和社会习俗,对黄土地有着深深的感情和依恋,这在他的长篇小说中被诠释的淋漓尽致,他的长篇小说为我们展现了广大西部农村的风物人情和社会变迁,反映了时代的变化给传统乡村带来的思想和生活上的巨大变化,从社会文化的角度对家园的未来进行着积极探索。在贾平凹的早期长篇小说中,作者的家园意识主要是赞美、歌颂和怀念,例如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商州》就描写了作者生活过的乡村生活。商州是贾平凹的故乡,商州民俗文化悠久,历史遗存丰富,作者深爱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一山一水,这里也为作者走上文学之路提供了艺术源泉。小说中,作者描绘了一个并不富裕、偏僻闭塞,但景色优美、民风淳朴的小乡村,乡民们安居乐业、性格敦厚。作者用高超的文学技巧赋天地于灵性,草木于性格,整部小说弥漫着宁静、悠闲和诱人的气息,为我们勾勒出一副世外桃源式的田园生活。商州也成为寄予作者浓厚思乡情的港湾和诗意的栖息地,令人向往和怀念。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进行和市场经济的发展,现代经济和文明以摧枯拉朽之势对传统文化形成了巨大冲击,作者的家园意识也由赞美变成了焦虑。《废都》是作者第一次用长篇小说形式来描写城市生活,作者笔下的西安古城并不是商业繁华、流光溢彩的景象,却是一个日渐衰败的破壁残垣的废都。西安是我国四大古都之一,有着悠久的文化传统和高度文明,然而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古城在经济、政治和文化上的优势不复存在,甚至远远落后于沿海城市的发展。在市场经济大潮下,传统的文化家园不复存在,整个城市开始人心浮躁、物欲横流,古城人尤其是文化学者滋生出一种自尊式的自卑情绪,开始陷入悲观和绝望中。作者将大量的笔触用于描写这个时代下的文化精英人物,他们的身上沉淀着古城的文化基因,也是对家园沉沦最痛心疾首的群体,他们的人生跟着传统文明一起堕落,小说中的四大名人由文化名人渐渐的变为闲人和废人,代表人物庄子蝶开始在性爱刺激中寻找精神的安慰和寄托,在片刻的欢愉中获得现实中不曾有的'安全感,这不能不说是传统知识分子群体最大的悲哀,最终庄子蝶孤独的死去或许是最好的解脱。作者通过知识分子的沉沦折射出整个社会文明的崩塌。在这里,贾平凹通过描写传统文化精神在现代生活的沉沦,表达出作者对现代人失去精神家园的焦虑。 3、神秘色彩
贾平凹的长篇小说创作中有着神秘色彩的倾向,这也是他的长篇小说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他小说的神秘主义倾向也被很多文学研究者所重视,并对此进行诸多的研究。在小说《商州》中,作者用大量笔墨描写了乡村的巫术迷信鬼神等,这些都是当地乡野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构成了商州人生活文化。例如小说中的主人公刘成与珍子姑娘的爱情故事,就充满了各种离奇和曲折,现实中根本不存在这样令人唏嘘不已的爱情故事。小说《浮躁》中的村长成义由仁厚的长者竟变成一个飞天大盗,小说《怀念狼》中的傅山最后竟然由猎人变成了一头人狼,这些奇奇怪怪的描写赋予了整部小说浓厚的神秘色彩,满足了读者无限的想象。作者的长篇小说中还介绍很多奇奇怪怪的神秘梦境,这些梦境带有强烈的预言性,很难用常理去解释,却又在小说情节发展中得到的印证。《白夜》中虞白做的几次梦很奇特,梦见鳖爬上床,似是一种性意识的萌动,而梦见自己身着男装或牛仔服去流浪,却离奇难解。《高老庄》中的西夏亦做了些奇怪的梦,如梦见马梦见蛇梦见人虎相交梦见红衣女子等,但更神奇的是她的几次幻觉,公爹过三周年忌日时,她看见他竟坐在灵桌上,她还看见睡在身旁的子路变成了一头猪,看见土堆上一朵红花瞬间又没了踪迹等等。最神奇的是作品中的小石头,不但会画怪诞的图画,而且能预测他人的死亡,联系他古怪的出生和怪癖的言行,让人感到神秘莫测。至于贾平凹作品中那些和尚和道士,以及《废都》中庄之蝶的老岳母、《白夜》中的刘逸山等人,大都是些通天地通阴阳之人,无不带有神秘的气息,甚至给人以恐怖的感觉。小说中还有人或物的死亡、再生、轮回、鬼魂、幻化、变异等,《白夜》一开头就写了一个再生人,死而复生,生而又死,全为一个情字,让人感叹的同时又觉得匪夷所思。《高老庄》中,高子路似乎是猪托生变的,其他人物如子路娘、菊娃、顺善、南驴伯等似乎都是从动物变来的。《高老庄》中也写了一个再生人,即小说中地板厂厂长王文龙的老婆,写了她的来去无由,“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有人死而鬼魂假借他人之躯归来的,即所谓鬼魂附体。而《白夜》中的南山丁和夜郎,分明一个是牛头,一个是马面;其中祝一鹤瘫后变成一个白胖的妇人或蚕,宽哥皮肤病重得变成了甲虫。另外,还有其它神秘的物事,如《高老庄》中写到的飞碟,让我们不由得想到遥远的太空,想到另一个星球和另一种生命形式。总之,贾平凹长篇小说中的神秘因素尽管不尽相同,但给人以神秘的感觉却是大体一致,这种神秘主义的创作倾向,使其作品具有了一种不同于纯粹的现实主义作品的独特的风味,这是我们在阅读时强烈感觉到的。
三、结语
总之,通过对贾平凹长篇小说的叙事特色的描述,我们发现意象营造、家园意识和神秘色彩是作者小说创作中最突出的叙事特色,这些叙事特色相互交叉、相互融合,共同营造了一个个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作者在坚持现实主义创作精神的同时,一方面努力营造他的审美意象世界,另一方面注意渲染神秘的氛围。贾平凹在长篇小说叙事艺术上的不断探索,既存在着对中外文学传统承续的方面,也存在着对传统超越和创新的方面,不但成就了自己辉煌的文学事业,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而且为当代小说和文学创作提供了许多有价值、有意义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