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百年红学史,1904年王国维发表了中国第一部《红楼梦》专论《红楼梦评论》,运用叔本华哲学分析了《红楼梦》的悲剧精神,将其列为可与《浮士德》媲美的世界悲剧。对《红楼梦》的悲剧阐发才是百年红学的起点,却没有得到那个时代的回应,红学迅即偏转向了政法启蒙与历史考据的经世理性,经历了启蒙(排满革命、民权民主)-自传-启蒙(阶级斗争)-启蒙与自传合流的百年沧桑。或者现在,是时候回到王国维以自沉来捍卫的人文精神了。
二十世纪末,作家李劼发出了回到王国维的呼吁,《红楼梦》是属于“哲学的、宇宙的和文学的”,而不是属于“政治的、国民的和历史的”72,《红楼梦》应当告别经世理性,回到《山海经》时代淳朴先民的童心,回到未被循环往复的王霸历史污染的人文精神:
所谓中国历史,就其文化意味而言,可简明扼要地划分为《红楼梦》之前的历史和《红楼梦》之后的历史。所谓之前的历史,是帝王将相的历史,是《资治通鉴》的历史,是《三国演义》的历史;所谓之后的历史,则是大背于吾国吾民之传统的历史(此乃借用王国维所说),或者于破败之中寻求新的生机的历史。《红楼梦》的问世,既标记着对以往历史的颠覆,又标记着一种人文精神的崛起。作为一个旷古的文化灵魂,她照亮了昔日的兴衰;作为一则《城堡》式的寓言,她启示了未来的存在。……如果说过去的历史是暴力和道德、王道和霸道、王权和草莽、权术和养生术之狼狈为奸的历史,那么《红楼梦》以后的历史,其文化意味则在于上述阴阳结构的全然解体。这与其说是历史的逻辑,不如说是文化的命运。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