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第一个工作Offer的瞬间,熊华锋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曾经,北京给他的印象是冷酷,而现在,一切竟变得可爱。他由衷庆幸在北大旁听那三年,最痛苦和茫然的时候,自己并没有放弃。
那根本不是北京,连县城都不如,在北京站至郑州站的绿皮车上,一想起被丢在身后的儿子—人又瘦又小,第一次离开老家,住在破烂不堪的大杂院里,张美兰忍不住流了一路的泪,她不敢说话,怕一张口就哭出声来。
2001年,熊华锋18岁,第一次从河南驻马店去北京求学,不过,他没有考上北京的任何一个大学,只是坚定地认为自己不该待在郑州,北京才是他的“舞台”。到北京去,总会有办法学习的!撕掉二本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刹那,母亲张美兰的心也被撕得粉碎。
落脚的第一个“蜗居”在海淀区功德寺新村的棚户区,一床被子,几千块钱“学费”。怎么学?到哪学?根本不知道。偶然,他得知可以去北大旁听,于是在忐忑、迷茫和孤寂中以北大“边缘人”身份旁听、自学计算机,一直坚持了3年。
那三年,无疑成为他一生的转折。
去北京
2001年9月开学几个月前,熊华锋还在河南老家驻马店汝南县三桥乡赖夹道村为前路犯愁。高考成绩出来了,他没考上目标中的北京科技大学计算机系,只被第二志愿郑州一所二本学院录取了。
母亲张美兰开始也对录取结果不满意,毕竟儿子从小就是村里学习最好的,全家人对他报的希望很大。但二本也是大学,张美兰想想,先上几年再说。
熊华锋的爸爸一直在内蒙打工,哥哥初中没毕业就退学在家。母亲一直当家作主。之前她给儿子“许了电影”,还是高高兴兴在村里放了一场电影“还愿”,全村人都知道她家里那个会念书的孩子要去郑州上大学了。
但熊华锋却突然提出,他还是想上北京去学习。
“啥?没考上还去北京干啥?”
“郑州那个大学不是我的理想,北京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知道熊华锋的牛脾气,张美兰做好了跟他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咱先去郑州念,然后再考研究生?”
“四年又三年,花那么多时间,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
“那你就再复读一年?”
“复读浪费时间,再读一年还不知道结果怎样。”
眼看拗不过他,张美兰气得慌。
大学开学的日子到了,新被褥、学费也准备好了。夜里,吃过晚饭,母子三人在平房过道里乘凉。熊华锋说,妈,我已经下了决心了,您就依我吧。两人大吵起来,熊华锋撕碎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张美兰扇了他两巴掌,还来不及后悔,儿子就“嗖”地起身,撒腿往家门外跑,她根本追不上。
张美兰和村里人找了半宿,根本不见人影。又跑到村外,在和邻村交界的地方,听田里一个看管灌溉机器的人说,有个人钻到玉米地里去了。
秋天的玉米地又密又黑,熊华锋也害怕,他穿进去后又跑到旁边一条沟里趴着。过了很久,他听到母亲在附近哭着大喊“你要去北京就去北京吧,都依你还不行吗?”才流着眼泪爬了出来。
张美兰没有上过学,但一生好强,勤奋劳作,还努力识了些字,两个儿子读书成才是她最大的心愿。大儿子初中没毕业就不读了。小儿子熊华锋也很叛逆,但幸亏头脑聪明,也一直很好学。
儿子撕碎录取通知书以后,她的心也碎了。但她还是送他到了北京,不放心他一个人出远门。
听说北京的大学集中在海淀区,熊华锋先在海淀区功德寺新村一带的城中村租到隔间住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像收破烂的大杂院,哪里像是在北京啊。”回老家的路上,张美兰哭了一路。
熊华锋虽然忐忑,但北京是他自己要来的,他还有些兴奋。学习,从哪里开始呢?
高考填报志愿时熊华锋报的是计算机系。在老家的网吧里,他第一次看人家用计算机,屏幕上的光标怎么一下子就从那移到这了?喏,对方只把鼠标轻轻一碰,光标就动了。
大杂院隔壁住的年轻人于志胜,大家叫他阿胜,阿胜告诉他,可以自考。阿胜比熊华锋大两岁,黑龙江人,比他来得早些。两人后来一起合租、搬家,做“室友”两年多。但自考要学很多“没用”的东西,浪费时间,熊华锋揣着父母的辛苦钱,只想缩短学习时间,尽快学些“真本领”。
熊华锋还听人说,北京的很多大学里可以旁听,海淀大学城有不少这样的“旁听族”。
第一次跟别人去北大旁听了一次,熊华锋心砰砰直跳,自己竟然真的来到了北京,亲耳听着曾经心中神一样的北大的老师讲课,这么容易就实现了,没有想象中的重重障碍。
北京来对了!熊华锋很振奋。
一起旁听的人后来再没有出现过,但是熊华锋坚持了下来,他决定系统旁听北京大学计算机系和信息管理系计算机专业相关课程。
每天一早,熊华锋从菜场一块钱买回5个馒头,然后到理科教室抄墙上贴出的课表,安排自己一天的学习。自此,他也成了一名北大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