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曾飞蛾扑火,也曾披荆斩棘,也曾被不屑一顾,也曾不屑一顾过别人。你也爱过,也被爱过;你安慰过,也被安慰过,这世界并没有特别亏待你。
吻别
他的父亲是一位农民,矮小,走路一瘸一拐,直到三十好几才娶妻生子。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分给了父亲一间土坯房,两亩薄田,但是种田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想要把日子过得好一点点也不行,更不要说过上小康生活了。父亲常常坐在田埂上,抽着旱烟,父亲想盖两间红砖瓦房,就像村东端的王二麻子盖的瓦房一样,气派,牢固。
邻村新开了一家小煤窑,需要工人干活,父亲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因为父亲听说,小煤窑干一天活就能赚两百元,比种田强百倍。第一天去小煤窑干活的时候,老板见父亲是个瘸子,便面露难色,在父亲的软磨硬泡下,才肯安排父亲给工人送饭。可送饭一天才八十元,而且送一餐饭到小煤窑井下,要独自走好几里路啊,父亲心里有些不愿意,但想想给工人送饭也比种田收入多得多,就毅然留下了。
父亲变成了煤窑的工人,甭提有多高兴了。也就从那天起,每次去小煤窑干活的时候,父亲都要抱抱他,再亲亲他胖嘟嘟的小脸。当父亲的鼻息凑近他的小脸,他就闻到的父亲身上散发出的旱烟味道和乱糟糟的饭菜味道。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味道,总感觉怪怪的,还有点恶心。
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即便不喜欢父亲身上散发的味道,但没有拒绝父亲的吻。也许,他本能地害怕父亲吧,因为有一次他看到过发怒的父亲把一株小树苗拦腰折断。
13岁了,他长成了一个大小伙。生日那天,父亲特意请了假,去集市买了个大大的蛋糕为他庆祝。
第二天,父亲像往常那样,抱抱他,再想要亲亲他的脸,他像触电一般跑开了。他说,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再需要一个离别式的吻了。其实,他还在心里说,他从未喜欢过一个离别式的吻,太难受了。父亲有些吃惊,看着和自己一样高的他,尴尬地站在那。不过,很快,父亲就笑了,向他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一瘸一拐地向小煤窑走去。
他终于不再需要被动地接受父亲的吻了,不再会近距离地闻到那些难闻的味道了,他暗自欣喜,感觉自己真的已经是大人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也就那天,父亲再也没有回来。父亲送饭的时候,被一块从煤窑顶部松落的石头击中了头部。
按照用工协议,小煤窑赔了一十六万元。
他一天天在长大,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原来住的一间土坯房也变成了两间红砖瓦房。可是,他越是长大就越希望得到一个离别式的吻,即便那个吻有难闻的旱烟味道和乱糟糟的饭菜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