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语: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为何会在中国?我们一起来探讨与学习。
一、传播历程:保尔柯察金现身中国
(一)建国前后
长期从事中共党史研究的唐正芒教授对《钢铁》传播史有系统研究:《钢铁》最早的中文版是段洛夫和陈非璜由日译本转译的。而梅益翻译的版本影响力最大。早在1938年夏,八路军上海办事处秘书长刘少文将阿历斯布郎的英译本《钢铁》交给梅益翻译中文版。新知书店(由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的一个宣传出版阵地)的负责人也常督催梅益的翻译工作,梅益每次到“新知”来,总经理徐雪寒开口就问:“老梅呀,你的‘钢铁’‘炼’得怎么样啦?”梅益总是红着脸结巴着说“在‘炼’、在‘炼’……”1942年5月,《钢铁》的梅益译本终于问世,除在上海秘密发行外,还被运往苏皖边区、胶东和浙东根据地及大后方等。抗战胜利后,新知书店总管理处从重庆迁回上海,于1946年初重排出版了《钢铁》。自1946年6月到1949年8月,大连中苏友好协会、河北朝成冀鲁豫书店、太行群众书店、太岳新华书店、中原新华书店、华东新华书店、山东新华书店和读书、生活、新知三家战后联合而成的光华书店总管理处等,都曾分别翻印发行这个版本。“1949年10月共和国诞生前后,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又先后在北京、上海和重庆等地印行梅益译本9次7.6万册。1952年,梅益译本的版权转交给人民文学出版社,后经刘辽逸重新校阅,到1965年6月共印行46次,印数达136.9万册。”(唐正芒:《新知书店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文译本》,《党史天地》2000年第11期。以下凡引此文只标作者姓名)
当时还涌现出大量的《钢铁》缩写本和改编本。此外,《钢铁》还以话剧、电影、连环画的方式在国内传播。据武汉大学教授方长安等人研究,从1950年到1954年8月底,先后有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华东海军文工团、武汉市青年文工团、重庆市文工团、山西省文工团、甘肃省话剧团等演出话剧《保尔柯察金》,共计295场。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又在1962年再度上演该剧。《钢铁》的影片也于1950年、1957年上映播放。1959年,《钢铁》连环画的上集(共224幅画)以64开本出版,并于1963年6月和下集(共220幅)以48开本同时出版,共印25万册,成为重点保留书籍,并荣获1963年全国第一届连环画创作绘画三等奖。(方长安、户松芳:《<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新中国“17年”的传播研究》,《广东社会科学》2006年第4期。以下凡引此文只标作者姓名)
台湾“中研院”副研究员余敏玲对北京大学宣传保尔精神做过一个深入的案例研究:1957年1月,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夫人来华访问,并到各级学校讲述奥氏生平事迹与宣扬保尔精神。北京大学共青团打铁趁热,为宣传保尔精神,即以北大学生黄坚的案例,透过师生讨论的方式,引导学生学习保尔精神。黄坚十六岁时,家乡成为共产党统治的地区,父亲也因而有了工作。他在学校曾是第一批积极分子,加入青年团。参加土改宣传工作时,他与同班一女同学成为好友。抗美援朝时,共产党号召参军。黄坚决心放下书本,报名参军,并说服女友一同参加。临行前,女友突然变卦不去。五年后,黄坚从解放军转业,考上北大,重回学校。一次偶然机会,两人重逢,黄坚得知女友已从大学毕业,现在科研机关工作,她与她的丈夫已在科学刊物上发表过好几篇论文。黄坚不禁要自问是他自己错了,还是女友错了?黄坚因为进步而参军,却庸庸碌碌过了5年,如果不醒悟,还会庸庸碌碌过一辈子。他得到的痛苦结论是,他为了政治活动,放弃了学业,等于是放弃了为人民服务的本钱。岁月不饶人,生活的经验证明:忽视政治的人占便宜。这些人将时间用在学业,学到了真本领;而政治活动只是说说而已,不能解决问题,黄坚最后的结论是,过去他“太幼稚了。……对一切都是那么迷信,要追求电影小说里描写过的生活。几年来,我明白了,这种生活,这种牺牲一切的英雄,在现实中都是没有的,他只不过是作家和艺术大师们的理想而已。以往,我正是吃了幼稚的亏,现在应该老练点了”。但黄坚对这样的结论又有几分疑惑与不安。他觉得自己在政治上严重的掉队,不知如何是好。他也曾想到要退团,省得成为团组织的包袱,也省得心里不安。但他又没有这样做,却不晓得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他将自己的问题投书到北大校刊,请求指点。
黄坚的投书,引起了学校师生热烈的讨论。有读者认为黄坚的看法不完全错,因为用心于学业和参与政治,在时间上会起冲突,而学生的本份就是以学习为主。另有读者认为黄坚也指出部分客观事实,亦即如果他不参军,在学业上会有更大的成就,这对科学落后的中国贡献更大。但是也有读者提出自己曾有过类似黄坚的经历,并坚持他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在北大生活美好的一切,都是革命先烈用生命换来,他也以参加这革命斗争为傲。黄坚参加抗美援朝并没有白白浪费生命,在书本知识上虽落后,却得到生动、深刻的教育。在革命的路上并没有停滞与落后。这样的叙述与观点和保尔自我反省后,对自己一生做出的结语几乎如出一辙。同时,有更多的读者认为黄坚将个人名誉,地位与革命贡献棍为一谈;他没有正确理解对革命贡献的问题,反而蒙上了个人主义的阴影。这些读者一致认为黄坚过去所做的并没有错,错的是现在的想法。他们呼吁黄坚应该巩固革命的人生观,不要计较个人得失,集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真正的幸福是生活在集体中,共同为革命牺牲奋斗。
最后,北京大学青年团团委会宣传部总结道,应该学习保尔的精神:“那种对敌人无比的恨,对党、对人民、对社会主义祖国无比的爱,学习保尔在平凡而又伟大的劳动中吃苦耐劳、艰苦奋斗的精神,来保卫我们的社会主义道路,推进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黄坚的经历与问题在当时的青年之中具有相当的普遍性。共青团透过这样的讨论方式,无疑是要将保尔精神更深入青年的生活。(余敏玲:《苏联英雄保尔柯察金到中国》,台湾《新史学》2001年第4期。以下凡引此文只标作者姓名)
余敏玲认为:中共建国初期,所有的政策,都是向苏联一边倒,文化政策自然也不例外。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的第五天,中苏友好协会亦随之成立,总会长刘少奇致词道:“中国革命在过去就是学苏联,以俄为师;今后建国,同样是要以俄为师。”50年代的中国大陆有个十分流行的口号:“苏联的今天是中国的明天。”以俄为师,几乎成了政府推行的全民运动。在宣扬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和苏联人民幸福生活的同时,难免出现一些夸大的现象。例如一位四川中学教员说:“苏联有一秒钟飞千多里的飞机。有长生不老药。”有些农村宣传员夸耀苏联农民加入集体农庄后,生活获得巨大改善,甚至说“苏联的猪每天吃水饺。”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以苏联社会主义写实主义的经典之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为塑造大众文化的工具,再适合不过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本在大陆十分风行的小说,也曾悄然在台湾发行。只是在50年代的台湾,由于不同的意识形态与政治环境使然,这本在大陆被力捧的红书,到了台湾却变成禁止的书。国民反动派当局不但不鼓励人民阅读,反而会因为阅读该书而惹祸上身。当时曾有12名台湾青年以叛乱罪名被军方起诉,其中的一条罪名就是向人宣讲“匪”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余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