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长篇小说的创作论

时间:2021-08-31

  迟子建对温情的寻找是在庸常人生基础上进行的,但她并不对庸常人生进行否定与超越,而是给庸常人生补偏救弊。以下是小编分享的迟子建长篇小说的创作论,欢迎大家阅读!

  至今为止,迟子建已经创作了六部长篇小说:《树下》(1991年)、《晨钟响彻黄昏》(1994年)、《热鸟》(1997年)、《伪满洲国》(2000年)、《越过云层的晴朗》(2003年)、《额尔古纳河右岸》(2005年)。《树下》是迟子建长篇小说的处女作,是对作者成长经历的文学性再叙述;《晨钟响彻黄昏》是她唯一一部城市题材长篇小说;而《热鸟》是为少年儿童创作的描述一段儿童成长经历的长篇小说;《伪满洲国》和《越过云层的晴朗》是迟子建有意向历史领域开拓题材的结果;而《额尔古纳河右岸》则把笔触伸向了作者故乡大兴安岭地区鄂温克族近百年的苦难历史。从整体上看,《晨钟响彻黄昏》和《热鸟》虽说也具有她的风格,但其余四部无疑更能代表迟子建长篇小说的价值与特色,而《伪满洲国》是她至今最有成就也最有特色的长篇小说,影响较大,享誉较高。那么,迟子建在长篇小说中所展示的对世界与人生的独特理解的特点如何?意义何在?其局限何在?超越的可能性又何在?

 一、对庸常人生的殷切关注

  对庸常人生的殷切关注是透视迟子建长篇小说的首要入口。长篇小说《伪满洲国》是迟子建向历史题材进军的首部长篇,曾花了作者多年心血,该小说从伪满洲国 1932年建立一直写到1945年崩溃为止,对溥仪上台及最后被苏联军队俘虏、日本移民开团、日本关东军的731细菌部队、杨靖宇等抗联活动等都有所涉笔,但写得最多的还是当时中国城乡中下层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作者曾说:“在写作时我还有一个想法:伪满那一段历史仅仅靠一个‘皇帝’,几个日本人,以及历史书上记载的一些人,无论如何是不完整的。而在众多的小人物身上,却更能看到那个时代的痕迹。从社会各个层面的人物身上,你能看到普遍的不满。他们中有这些不满,还有爱情生长,还有婚姻与亲情,以及那些尔虞我诈的东西等。我想应该从他们身上来看这一段历史,所以我在作品中往往特意让小人物来说历史。”① 所谓让小人物来说历史,主要是通过小人物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等日常生活来透视历史,因此在《伪满洲国》中,王金堂、王小二、胡二、紫环、狗耳朵、杂货张、杨浩等庸常人生占据着核心图景。《越过云层的晴朗》是对文革的日常理解,而《额尔古纳河右岸》中鄂温克族近百年的历史都是从他们的日常生活中被记取的。迟子建的其他几部长篇小说也无不是浓墨重彩地书写庸常人生。

  迟子建曾说:“我越来越觉得一个优秀的作家最主要的特征不是发现人类的个性事物,而是体现那些共性甚至是循规蹈矩的生活,因为这里才包含了人类生活中永恒的魅力和不可避免的局限。我们只有在拥抱平庸的生活时才能产生批判的力量。”② 她喜欢描写那些远离政治权势文化中心,也远离现代文明浪潮,奔忙于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生老病死的庸常人生,而对宏大的历史事件、深邃的精神冲突、展现人生深度的尖锐瞬间等越出庸常人生的非日常生活极少涉笔。此种取向与张爱玲具有相似性,她们似乎都认为从庸常人生才能把握存在真相,而对那些超越于此的生活颇为疑惧。这与她们的女性眼光有关,也与她们对现代性的反叛有关。

  从整体上看,迟子建长篇小说中的庸常人生大都缺乏主体性,尤其表现在缺乏对现实世界与人生的理性反思能力。迟子建长篇小说中庸常人物的生活似乎是自明的,他们缺少对生活探索的意识、力量与决心,他们与生存环境高度融合为一。《伪满洲国》中的那些人物,虽然被不期而至的战争改变了生活进程,有些人还不得不背井离乡,但一旦到新环境,很快就又与新环境融为一体。他们对人生历程与生存环境不能进行超越性的分离与批判,像胡二、王金堂、狗耳朵莫不如此。这种缺乏主体性的人物由于形不成明确的理性反思能力,便没有内在的精神张力,这也使迟子建长篇小说的内在精神质地显得安稳与祥和,甚至有点沉闷。

  迟子建长篇小说中的庸常人生另一个显著特点就是被动性。《树下》中,李七斗的生命历程更多的是被周围的形势推荡着的,没有主动性的随遇而安。《伪满洲国》中的王金堂、王亭业、王小二、狗耳朵、杂货张等也是顺来顺受、逆来也顺受。迟子建极其钟爱这种被动性人生,他们没有什么高超的要求,也不对人生产生过大的失望,只是在命运规定的轨道上,默默地承受着份内喜怒哀乐。迟子建钟情的那些饱经忧患的老太太形象就是被动性人生的代表。

  重复性是迟子建长篇小说中庸常人生的又一个特点。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庸常人生自然地就进入生生死死的重复中。这种重复性尤其表现在对死亡的叙述里。《树下》中,李七斗的成长与接二连三的死亡事件联系在一起,那种重复性的、仪式性的死亡几乎成了一种象征。《越过云层的晴朗》、《伪满洲国》和《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死亡也都如此,前后相续,让人应接不暇。迟子建长篇小说的情节推动力量的来源之一就是人物的死亡,我们会怀疑迟子建对死亡也许怀着隐秘的偏爱,其实这只不过展示了庸常人生的正常过程。

  正由于迟子建对庸常人生的书写与偏爱,她的长篇小说具有一种内在的豁达、忍耐、随遇而安、包容一切的大地般的风格。那些平凡人物对人生没有什么独特的理解与领悟,生生死死显出生命的平淡也显出死亡的平淡。迟子建长篇小说不是引导人向更高处超越的,而是引导人去经历更多的生命形式,去拓宽我们的眼界,去看看芸芸众生,去培育人生的豁达与悲悯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