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与白居易古诗赏析

时间:2021-08-31

  元稹《岳阳楼》赏析

  岳阳楼上日衔窗,影到深潭赤玉幢。

  怅望残春万般意,满棂湖水入西江。

  岳阳楼原为岳阳西门城楼,高三层,相传三国吴鲁肃于此建阅兵楼,唐天宝以后其名渐著,李白杜甫、韩愈、白居易等均有咏岳阳楼诗。登楼鸟瞰洞庭湖,碧波连天,遥望君山,气象万千。此楼历有兴废,宋滕子京重修重,以范仲淹曾作《岳阳楼记》而名闻遐迩。现此楼更修饰一新,附近已辟为公园,系湖南省东北部长江南岸一著名游览胜地。

  但是从此诗的立意及《元稹集》中有关篇目的题序看,当年作者的洞庭之行颇有失意之慨,他是作为潭守的从事侍宴陪游而来的。《元稹集》中山水诗为数很少,这一首则别具一格。

  说它别具一格有两层意思,一层是说这位被宫人呼为“元才子”的作者在文学方面擅场主要表现在艳情和悼亡诗方面,别的方面则往往其词伤于太烦,其意伤于太尽,遂成冗长卑陋之格,“元轻白俗”几成定论,而这首《岳阳楼》尚无此通病;另一层是说在咏岳阳楼的诸多名家名篇中,此诗视角独特,别有意蕴。

  所谓视角独特,即不象其他诗文那样着意描绘岳阳楼的雄伟壮阔,而是写楼的倒影∶当太阳照射到楼窗上时,楼影落到湖中的赤玉幢上。玉幢犹玉楼,指神仙居处,也就是说岳阳楼的倒影映印在洞庭龙君的龙宫之上。看来此诗的第二句似包含了《柳毅传》的故事,其作者李朝威恰与元稹同时,说不定这是最早涉及龙女故事的一首诗,其新颖独到之处,不言而喻。在写作上此诗与作者的《行宫》诗相类似,虽然只有四句,读者不觉其短,足见手法之妙。

  说它别有意蕴,是指作者的醉翁之意不在登楼观景,而在于借以表达他在残春时节的怅然情怀。“万般意”,犹言各种况味,其中既有惜春之叹,亦有人生失意之嗟。末句“满棂湖水入西江”,字面上是景语,谓倒映在洞庭湖中的岳阳楼的雕花窗棂,随着湖水将流入长江,而其间仿佛是在表达作者这样一种内心独白━━满腹忧愁啊,何日能象湖水那样西入长江!富有戏剧性的是,此后不久,作者奉诏西归长安时,颇有“春风得意”之概。

  白居易《题元八溪居》赏析

  溪岚漠漠树重重,水槛山窗次第逢。

  晚叶尚开红踯躅,秋芳初结白芙蓉。

  声来枕上千年鹤,影落杯中五老峰。

  更愧殷勤留客意,鱼香饭细酒香浓。

  这是一首广为人们所称道的七言律诗。是为其好友元八在庐山下的依山傍水的庄园而作。元八,即元宗简,字居敬,有《元少尹文集》。白居易有《和元八侍御升平新居四绝句》、《欲与元八卜邻先有是赠》等作品,可以证明他们是多年要好的莫逆之交。这首小诗从作者赴友人“溪居”途中写起,层层推进,为读者展示了优美宜人的友人住所及主客欢融无间的情景。

  首联写诗人途中所见,是作者接近友人“溪居”时,依次观察到的外围景色。岚,是山林中的雾气,漠漠,形容弥漫的状态。因为是进行中看到的景物,便产生了如同现代电影拍摄中镜头向前推移那样的效果,潺潺的溪水,弥漫的岚气,茂密的森林,似乎是依次迎头扑面而来,极富层次感。镜头再往前推,则是措置有序的水栅,面山而凿的小窗。虽是短短的两句,却写了诗人次第相逢的许多意象,既显得气势阔大,又渲染了庄园所在位置的幽邃。颔联是将视线推进到主人溪居的周围,是实写环绕溪居的近景。踯躅,即杜鹃花,春天开红花,故称“红踯躅”;“芙蓉”,此处当指木芙蓉,落叶灌木,又称木莲,以别于荷花之称芙蓉,秋天开白、黄或淡红色花。这一联通过杜鹃、芙蓉的描写,为读者展现了一幅夏秋之交时的优美境界。诗人很懂得作画构图敷彩的美学原理,选取红白两色入诗,对比鲜明,色彩效果十分强烈。同时分别用“尚开”“初结”来修饰,又造成此开彼落、绵延不绝的效果,似乎溪居永远有鲜花多情地围绕着。

  诗的颈联转入虚写。溪居是依山傍水,建在庐山附近的庄园,通过前面的刻划,已经造成人间仙境的气氛,这一联则更强化了这种效果。“千年鹤”用丁令威的典故。据《搜神后记》载,汉辽东人丁令威,学道成仙后化鹤归来,落在城门华表柱上,有少年欲射之,鹤乃飞鸣作人语说∶“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此处借用这个典故,显示出庄园的主人是个看破红尘,超然世间沧桑变化的非凡人物。“影落”句则是说,处于这个淡雅绝俗的居室中,饮酒品茶之际,亦可远眺窗外的山川景物,已是令人惬意神往之事,更为奇妙的是,远处的五老峰影却能倒映在杯子中,溪居的明净便自不待言了。此处着一“落”字,尤为神妙,似乎五老峰(庐山南面峰名)影是一个物体,会落入杯中。想象之奇,令人叹为观止。全篇以“更愧殷勤留客意,鱼香饭细酒香浓”作结,刻划主客开怀畅饮,其乐融融的情景,进一步显示了溪居及其主人的可爱。

  作品将宏观远视与近景特写相结合,鲜明地刻划了友人居处环境的优美、不俗。尤其是颈联对仗工整,想象奇妙,用典不露痕迹,于亦虚亦实之中,产生了令人神往的境界,读来韵味无穷。《唐宋诗醇》评此诗说∶“通首娟净,腹联对句更超妙”,良为有得之论。

  白居易与元稹

  白居易、元稹的交往不但时间长久,诗歌唱和数量巨大,交情也十分深刻。白居易自己说是“金石胶漆,未足为喻”(《祭元微之》)。他们之间,曾经有“千里神交,若合符契”的奇迹发生。《本事诗征异第五》记载,元稹为御史,奉派到梓潼(在今天四川江油一带)办案。白居易在京城,跟一班名流游览慈恩寺(大雁塔),于花下小酌。当时白居易写了一首寄给元稹的诗,诗是这样写的:

  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当酒筹。

  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凉州。(《同李十一醉忆元九》)

  凑巧的.是,元稹当时正好走到梁州(在今天陕西省城固以西的汉水流域)褒城,而且也在同一时间里寄出了一首《梦游》诗,诗是这样写的:

  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院游。

  亭吏呼人排去马,所惊身在古梁州。

  元稹梦中所见,完全符合白居易的生活情形!

  白居易、元稹唱和频繁,不在一处的时候,通常以竹筒贮诗派人递送,“竹筒递送”遂成诗坛佳话。两人唱和诗篇的数量,白居易自己说是九百多首,其实应该有一千多首。有的时候,一次就能唱和上百首。白居易《因继集重序》云:“去年,微之取予《长庆集》中诗未对答者五十七首追和之,合一百一十四首寄来,题为《因继集》卷之一。今年,予复以近诗五十首寄去。微之不逾月,依韵尽和,合一百首,又寄来,题为《因继集》卷之二……”。难怪白居易说自己与元稹的唱和之多,“从古未有”。

  元稹、白居易的唱和,多数是应酬之作,套话、场面话而已。但是,数量也能说明一些问题,至少可以说明他们两人互相关注、交往密切,是无人可比的。自然,毕竟都是优秀的诗人,这其中也不乏深情动人之作。例如元稹的《闻乐天授江州司马》,诗云:

  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再比如白居易的《山中与元九书,因题书后》,诗云:

  忆昔封书与君夜,金銮殿后欲明天。

  今夜封书在何处,庐山庵里晚灯前。

  笼鸟槛猿俱未死,人间相见是何年。

  元稹早于白居易十六年去世,元稹之死,留给白居易的悲痛是巨大的。元稹去世的时候,白居易回忆起元稹官拜左丞相,自越中返回长安,经过洛阳、酒后临别之际,赠白居易的两首诗:

  君应怪我留连久,我欲与君辞别难。

  白头徒侣渐稀少,明日恐君无此欢。

  自识君来三度别,这回白尽老髭须。

  恋君不去君须会,知得后回相见无。(《过东都别乐天二首》)

  接到元稹的死讯,白居易悲痛之际,万感交怀,他马上就意识到,这两首诗无异于老朋友即将逝去的征兆!白居易于是做了两首悼亡诗:

  八月凉风吹白幕,寝门廊下哭微之。

  妻孥朋友来相吊,唯道皇天无所知!

  文章卓荦生无敌,风骨英灵殁有神。

  哭送咸阳北原上,可能随例作灰尘?(《哭微之二首》)

  这就是唐代,一个多情、深情的大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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