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心事有谁知
北京后海宋庆龄故居里,有两棵明开夜合花,那是三百多年前,由一位少年公子亲手栽种的。他的父亲是一代权相纳兰明珠,康熙皇帝是他的表哥,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出身富贵的相门公子,却给后人留下了太多的遗憾和谜团。
另外他也是清朝最具传奇色彩的词人,他给自己的评价是惆怅。“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他对人间伤心事有特殊体会,这便是清初第一才子——纳兰性德。先讲个小故事吧,乾隆末年,有小说悄悄流行,就是《红楼梦》,据说当时抄本可以卖到几十金,今天还有十一种之多。我要讲的是这书与纳兰的关系。发现二者关系的是乾隆皇帝,乾隆晚年时和砷拿来《红楼梦》给乾隆看,乾隆感叹说是明珠家的事。为什么乾隆这样认定呢?清代许多人认为贾宝玉的原形是纳兰性德。“红楼梦一书脍炙人口,世传为明珠之子作,明珠之子何人也?余曰,明珠之子,名成德,字容若。”纳兰与《红楼梦》有没有关系呢?我个人觉得这是小说,是可以虚构的。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我们不能随便下断语,但二者间至少有许多相似之处。纳兰到底有什么身世?乾隆为什么认定是他家的事?三百多年过去了,纳兰的名气越来越大。纳兰的故事还不断拍成电影电视剧。纳兰迷亲切称之为公子。
那么纳兰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有什么魅力?为什么许多年轻人喜欢他呢?有人给他的魅力归纳为四句话:相门翩翩公子,江湖落落狂生,清初第一才子,千古伤心词人。相门翩翩公子指的是他出身高贵,纳兰明珠是当时的名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往上推,纳兰族是满洲正黄旗。纳兰属于海西女真,努尔哈赤属于建州女真,当时孟古格格嫁给了努尔哈赤,后来生下皇太极,尊她为孝慈高皇后,纳兰的曾祖父与康熙的曾祖母是亲兄妹。由此我们便可以看到纳兰族的尊贵。
在纳兰出生的同一年,早八个月康熙出生。也就是说康熙只比他大八个月,后来又亲点他为自己的贴身保镖。除了对纳兰的肯定,也可能是潜意识里对表兄弟有天然的亲情在里面。可是,这位公子却一生充满惆怅。这位相门公子为什么会充满惆怅呢?这就要说到,纳兰的第二个特点:江湖落落狂生。奇怪的是他偏偏对自己的贵族门第一点不在乎。父亲是在朝的高官,纳兰就是时刻想流浪江湖的隐士。纳兰曾在信中写到:“人各有情,不能相强,使得为清时之贺监,放流江湖。”他不学东方朔,要学贺知章。贺知章选择告老还乡,唐玄宗苦留不住,派了太子率大臣们专门贱行。而东方朔生活在汉武帝时期,有才华,可惜的是汉武帝把他当作俳优来看待,只能是毫无独立人格的弄臣。于是我们便明白纳兰的选择:不愿意毫无人生自由,希望像贺知章做个狂客。纳兰不仅在文字里这样表现,实际行动也是这样。而纳兰的朋友“皆一时俊升,于世所称,落落难合者”。不是富家子弟,而是江湖文人。而且,纳兰的朋友中竟然有许多不愿意与清合作的遗民文人,可是纳兰并没有在乎这种交往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他身在相门,却心向江湖,落落寡合。这是他一生最大矛盾,也是最大悲剧。
三是清初第—才子,贾宝玉在书中是“愚顽怕读文章”之人,有小才,与妹妹们写诗,总落在后面,而纳兰是公认的清初第一才子。但仅仅凭借写词的才华就能评价他是清初笫一才子吗?我说公认,是说明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有三大证据:—是专家认可,二十世纪有名的国学大师梁启超与王国维都有经典评价。梁启超的评价是“清初学人第一”,是指作为学者达到无人企及的地位。王国维
也承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能与北宋词人相媲美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纳兰。二是传世之作,他在十九岁时,就开始编印了《通志堂经解》,二十二岁时完成,有一千八百多卷,共一百四十多种,是学术界备受瞩目的新秀。文学创作是诗词文兼工,有三百多首词与诗,三十一岁的短暂生命留下这么宝贵的遗产,在民间能不受欢迎吗?三是粉丝团庞大,“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这是纳兰的词集名字,说明他的词当时是无人不传唱。并且他的词还传到国外,朝鲜有评价,“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
那么纳兰的词到底有什么特点,后人会如此喜欢呢?这里给大家归纳了四个特点,一是真情,情感特别充沛,容易引起强烈共鸣。二是自然,自然是其表现特点,像“人生若只如初见”读来似乎天然,王国维曾评价“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笔写情”。三是追忆,纳兰似乎总在往事的回忆中,而追忆是他的基本思路。而四是伤心,很多人都这样评价,“容若词,一种凄婉处,令人不能卒读”。我们读来,也会被感染,甚至也不忍读下去。讲到这里也许会有人疑惑:纳兰为什么会有伤心之情呢?这样一位出身相门的翩翩公子,本应生活在温柔富贵乡,却有人生几大悲剧。一是仕与隐的矛盾,二是三次爱情的悲剧:初恋的失败、与卢氏的婚姻、与沈宛的爱情。许多词是为初恋写的,后来这段恋情夭折了,第二次最令他一生忠情的是卢氏,虽然婚姻只有短短的三年,卢氏便难产去世了,但许多悼亡词都是为她而写的。纳兰的词对她的追忆成了后半生的主旋律。卢氏去世后,生活是长期的空白,直到与沈宛相遇,才重新燃起了对美好的向往。不过很快发现爱情不能替代,只有卢氏才是唯一真爱,任何人不能替代,最后以痛苦结束。了解了他的悲剧人生,我们才体会到他词中的痛惋。而他的词为人们留下伤心的理由想必是因为情感的共鸣是没有时空阻隔的。
纳兰一生多情,这种情铸就了他的人生,可错就错在,他这种纯情的人,不应该生在这样复杂的人世间,所以他说,“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人间不是他的家。纳兰三十一岁的生命在清的文坛上像流星一样划过,在卢氏去世八周年的忌日里,他追随妻子离开这个人间。当所有人为之痛哭流涕的时候,只有纳兰会微笑,因为他要去的世界里有他最爱的人,有他最温暖的家。